她做起菜来行云流水,一心多用,这边爆香那边下面,若不是只有两眼灶,恨不得八个菜一起炒。自外婆病后,渐渐做不了饭,她每天放了学急匆匆买菜做饭写作业,练就了这一身实用主义本领,菜虽然不花哨,但胜在快手。
厨房里充满烟火气,池遂宁毫无用武之地,在一旁做甩手掌柜,本想说几句夸赞的话,心里却漫上一丝疼,一时开不了口。
几盘家常小炒陆续上桌,两人面对面坐着,氤氲的热气横亘两人中间,就像一对因爱结合的寻常夫妻。
姚牧羊见他若有所思,笑道:“现在信了吧,我根本不需要做饭阿姨。”
“厨房油烟大,还是让阿姨做吧。”
“难道刚才不是您要求我做的?”
“是,你做的很好,以后别做了。”
姚牧羊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也不至于那么难吃吧?”
池遂宁低头饮汤,丝瓜蛋花汤是极寻常的快手菜,却比他喝过任何山珍海味都暖胃。
“很好吃。”
姚牧羊只当他客气:“我第一次去你家时,被桌上的菜吓了一跳,还以为进了御膳房。我知道你吃惯了精致的,这些不入流的只能算糊口。”
池遂宁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我母亲是粤城人,向来讲究吃食,但她连鸡蛋羹都不会做,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家里的饭菜。”
姚牧羊环视四周,这间几十年的老楼房,乱七八糟,潮湿背阴,墙上全是陈年打斗的痕迹,以至于后来家里连个瓷碗都不敢买,全都是耐摔打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一点也不像个家。
她把矿泉水倒进玻璃杯,朝对面的人举起来:“菜虽然不怎么样,但我真的很想谢谢你。这孩子我一开始不想要,后来又想留下它,翻脸比翻书还快,你都接受了,还帮了我许多忙。池总,我敬你一杯。”
这番话像极了酒场上的逢迎,偏偏语气十分真诚。
一声脆响,池遂宁的杯口碰上她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池太太。”
饭后,他端起碗碟,一本正经道:“洗碗我会,真的。”
“可这不是待客之道。”
“一人做饭,另一人洗碗,不都是这样分工吗?”
她没有再坚持,拿过门口的缴费单,一张张扫码付了钱,然后打电话给附近的酒店,问还有没有房间。
池遂宁十分警醒,立刻关了水龙头探出头来:“你不住这里?”
“不住。”
“正好,我给你订了房间。”
她晃了晃手机:“我也订了。”
池遂宁擦干手上的水,点头道:“好,那我打电话让陈医生搬到你那去住,她这个时间应该还没睡。好在慈城不大,她也就一件行李,我派司机送她过去,费不了多少事。”
姚牧羊赶紧按住他:“别,千万别,别折腾了我去就是。”
池遂宁订的酒店是海景房,陈医生就住在她隔壁。
床很软,可她醒得很早,就着熹微的晨光看了一阵潮汐,忽然有些蠢蠢欲动,想去踩一踩细碎的浪花。
慈城虽然靠海,但没有细软的海滩,全是粗糙的砂砾,所以游客并不多。清晨人就更少,海里飘着零星的渔船,岸边就只有她独行。
都说海有治愈的能力,可她在这儿住了十八年,经历了无数糟心事,却从来没想过要来海边坐一坐。回忆起来,大概是从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刻。
她饶有兴味地看小螃蟹横着脚乱走,忽然起了兴致,脱了鞋跟在它后面,上上下下左右左右,终于到了海水里。海水还带着夜晚的凉意,在脚腕处摩挲很是舒服,她提起裙摆,又往前走了几步。
“姚牧羊——”
忽然背后有人大声叫她,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双脚就离了地,一双坚实的手臂把她牢牢抱在怀里,转身上了岸。
她试图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只有手在乱挥。
“老实点。”那人低声喝她。
她动作一顿:“池遂宁?你疯了?放我下来!”
池遂宁不仅没放,还腾出只手来,把她的手臂也禁锢住。他一言不发,下颌线紧绷,目不斜视地抱着她往前走。
姚牧羊自知拧不过他,只能扯着嗓子叫唤:“大早上的,这是闹哪一出?你再不放我下来,我要喊了!”
一直走到马路上,池遂宁才把她放下来:“这话该我问你,你闹的是哪一出?”
姚牧羊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她怕他再发疯,警惕地退后了两步,才发现他头发上凝着水珠,身上穿着背心睡裤,鞋子干脆没有。
“你这是……”
池遂宁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僵了一僵,然后又皱起眉:“别打岔,先说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姚牧羊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指着远处的海平面:“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海自杀吧?”
池遂宁顺着姚牧羊的手指看过去,朝阳在海面洒下一片碎金波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