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懒得低头看,茶壶盖刚飞过去的时候确实疼了一下,但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只觉得疲惫,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赵小山扶着茶几站起来,声音发颤:“你、你别动,我打120。手机,对,我的手机呢?”
她脚步踉跄,在一片狼藉中丢了一只鞋,也全然不觉。
“打什么120,给我拿个创可贴……”
话说到一半,姚牧羊忽然感觉到小腹一阵阵发紧,还有大腿上的濡湿。
她不敢低头辨别那是茶渍还是别的,转头去找赵小山的身影,声音一下子带了哭腔:“妈妈——”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叫妈妈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初中,赵小山过年回家,给她封了厚厚的红包,她不肯接也不肯叫人,外婆把红包塞进她怀里,推她到赵小山面前,一遍又一遍催促:“快叫妈妈呀,你不是总想她回来吗?”
赵小山攥着手机,想搂她又不敢,于是抓住她的手腕:“别怕,没事儿的,它肯定像你,生命力顽强,赶都赶不走。”
作者有话说:
池遂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去拜会债券部和交易所领导的路上。挂掉电话,他没有犹豫就转了向,一路狂飙到医院。
赵小山正在住院楼门口抽烟,身上还是那件黑色吊带裙,她一连抽了三根,脑子里还是嗡嗡响,又含上第四根。打火机是在门口小卖部花三块钱买的,难用得很,怎么也打不着。
她正较着劲,忽然有人伸手夺走了打火机,居高临下问:“她在哪?”
赵小山看清来人,叼着烟扬起下巴:“帮个忙。”
池遂宁手指攥紧,粉红色劣质塑料壳生生被捏碎,液化气逃窜出来,冲飞了几块碎片,从她的脸侧擦过去。
她惊了一跳,退后两步,嘴里的烟也掉在地上,一五一十答道:“睡着了。医生说是先兆流产,打了保胎针,但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怎么回事?”
赵小山想起姚牧羊歇斯底里的样子,仍心有余悸:“我不过跟她吵了两句,谁知道就这样了……当年我怀她的时候,上山下海骑车打架……”
池遂宁打断了她,声音冷峻:“为什么吵架?”
赵小山目光躲闪:“我俩向来关系不好,你也知道的。”
池遂宁眉心褶起,眼底一寒:“你去见姚远峰了?”
“真见鬼了,你怎么也知道?”
池遂宁双拳握紧,打火机碎片嵌入手掌,才能保持涵养:“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她母亲。你若想与姚远峰有牵扯,就别再来烦她。”
他快步朝病房走去,听见赵小山在背后气急败坏地喊:“我是她妈!你凭什么限制我?”
“我是他丈夫。父母她选不了,我是她自己选的。”
姚牧羊做了一个梦。
夜色里,天际巨大的蓝色蝴蝶振翅欲飞,抖落的磷片化成点点星光。她赶紧去追,说自己还没来得及画下它的样子,祈求它不要离开。
倏忽梦醒,眼前是刺目的白墙,和池遂宁。
他握着她的手,动作轻得好像不敢用力,眼底装满疼惜。
想到刚才的梦境,她一个激灵,抽出手摸上自己的腹部,想问却又迟疑,生怕听见她承受不了的答案。
池遂宁覆上她的手背,沉声安抚:“它在呢,我也在。医生说你要卧床静养,别乱动。”
姚牧羊这才沉下肩躺好,怔怔看着天花板。
池遂宁把她脸前的乱发别到耳后:“在医院住几天好不好?我陪你。”
愧疚与委屈,这才齐齐涌上来。
她别过脸,把被子拉高,挡住他的视线。
“不想住医院?”
姚牧羊声音发闷:“别看我,难看。”
她刚刚失了血,受了惊吓,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但她说的不是这个,她颤颤巍巍顶在针尖上的体面,终究只是她一厢情愿。
池遂宁绕到她面前,目光探究:“我看看,哪里不好看?”
姚牧羊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但根本笑不出来,使了劲想回他一嘴,反而憋出颗眼泪:“我以为我和她不一样的……”
过去的二十五年,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做赵小山那样的人。赵小山做事不管不顾,她就学最严谨较真的专业;赵小山拈花惹草,她就把示好的男生都吓退;赵小山管生不管养,她就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歇斯底里这件事,大概真的是遗传。
情绪顶上来的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投鼠忌器,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抛在脑后,好像只有发疯才能解脱。
她以前没疯过,也许只是因为还没遇到值得发疯的事。
池遂宁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和她当然不一样,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陪你再睡一会儿,嗯?”
姚牧羊摇摇头,抓住他的手指,像抓救命稻草:“我不要,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很不好。小贝壳肯定对我失望了,她这么体贴,从来不折腾我,我却只顾着自己生气。我知道我现在不该想不好的事,可我真的控制不了。”
池遂宁回握住她:“不会的,梦都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