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眠心中一动:“你预备何时起事?”
“初定腊月。”魏枕风漫不经心道,“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足够我完成剩下的计划,只是我在事成之前可能无法再到南靖让你陪着我了。”
赵眠默默计算着日子。白榆说,他的孩子大概会在明年正月前后出生,倘若魏枕风能在年底成就大业,或许还能赶上。
“今年我们是在盛京过的年。”赵眠道,“我希望明年过年你能在上京陪我。”
身为一国之君,他理应无所畏惮,独立自主地应对未来。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希望魏枕风能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见证他们共同血脉的诞生。
他……他还怕自己一个人会害怕。
魏枕风在月下揽住他的肩膀:“好,我尽量。”
赵眠轻声一笑。
果然,魏枕风还是不肯给出百分之百的保证,哪怕只是为了哄他开心,魏枕风也不愿意为自己无法确定能做到的事情给出承诺。
魏枕风抬头看着满城消散在天际的青烟,笑道:“说起来,我也希望弑父的那一日,你能陪在我身边。可惜……”
原来在至亲血脉的诞生和逝去之时,他们都希望彼此能在一起见证。
赵眠转头看向青年的侧颜:“好,我一定。”
“你现在能离开南靖?”魏枕风惊讶于赵眠的爽快,“还是说,要我把人带到南靖来杀?”
赵眠凉凉道:“蠢,你当我爹致仕了?有他在,朕离开上京两月问题不大。”
魏枕风羡慕又嫉妒:“同人不同命啊,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爹呢。”
这时,沈不辞上前禀告:“陛下,左都尉杭兴朝杭大人来了。”
赵眠无情地拿开魏枕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让魏枕风一边呆着去:“传。”
魏枕风被赶走时不忘揶揄一句:“没正事的时候亲亲抱抱好喜欢,一有正事就一边待着去别烦朕。真有你的啊,赵眠。”
赵眠:“……总结得不错。”
相比上回面圣,杭兴朝显得踏实得多,想必是事情办得还不错。
“启禀陛下,微臣按照您的吩咐对今夜家中无祭祖,无青烟的京中住户进行了逐一的排查。”杭兴朝道,“除去登记在册的异邦人士,还剩百余户之多。目前这些人均处于千机院严密的监视下,想必不日便能有所收获。”
上京人口百万余,想要从中揪出天阙教教徒,若无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等杭兴朝一个个查完,他和魏枕风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中元节无疑是一个缩小盘查范围的好时机。和北渊人一样,东陵人也不过中元节,潜伏在上京的天阙教教徒无祖可祭,更不会花心思在祭祖这件事上。和正常的上京人一对比,他们自然而然就暴露出了马脚。
诚然,不过中元节之人并不代表一定和天阙教有关,但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能大大减少千机院排查的时间。
果不其然,千机院很快从这些人当中揪出了天阙教教徒若干,之后顺藤摸瓜,牵出一张天阙教在上京秘密织造的大网。其中除了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教徒,还有不少被天阙教洗脑成功的本地教徒,名单中甚至有一些官宦子弟的大名。
天阙教对普通百姓尚且会论鬼神,谈天道,对官宦子弟则简单地以毒蛊控之。此蛊可让人有飘飘欲仙,如同置身美梦之感,且极易成瘾。这些受到蛊惑的高门子弟多为没脑子的纨绔,竟比普通百姓更容易被天阙教控制,从而为其所用。
看似繁华昌盛的国都竟被小人侵蚀至此。结果令人触目惊心,更令天子雷霆震怒。
千机院奉天子之名,在短短半月内对上京城涉事之人严加清算。
天阙教东陵教徒悉数格杀勿论。安远侯带着为首者的头颅,特意跑了躺东陵,向东陵太后亲口转达南靖天子之意——若东陵管不好自己国土上的邪教,南靖愿为东陵效劳。东陵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敞开国门,任人踏之即可。
普通百姓关押收监。而被天阙教蛊惑的高门子弟非但自身难保,全家人也要因此受到株连。不知者,治家主治家不严之罪,贬黜罚俸;知情隐瞒者轻则革去官职,重则抄家流放,人头落地。
昔日荣耀加身的权贵一朝倾颓,万贯家财充入国库,以囚犯之身戴着镣铐游街示众。即便是对受人敬仰的一朝名臣,例如因为心疼孙子而一时糊涂晚节不保的文渊阁大学士,千机院亦不手软。
或者说,天子绝不手软。
龙颜一怒,满城风声鹤唳,人人兢兢自危。在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七月下旬,上京城却冷似腊月寒冬。无论是天子脚下的百姓还是朝中百官,他们迅速意识到,南靖这位新帝的手段之于萧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直到月底,事态稍缓,赵栖才准备按照计划带着太皇太后和小公主去燕和园暂住。他们这一去,萧相自然也要跟着。
萧世卿在收拾东西时,找出了两件特别之物。以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继续留着此二物,便命人将其送至永宁宫,交由圣上处置。
赵眠在寝宫中端详着这两件东西。过去二十年,它们一直在父亲手中,如今是要易主了么。
他要不要把它们交给魏枕风。魏枕风配吗?南靖立国数百年,还从未有将它们给北渊人的先例。
赵眠正权衡着,魏枕风适时找了过来,一进门就道:“眠眠,你知道外面跪了一地的大臣吗。”
“知道。”赵眠心不在焉,“不过是为大学士求情之人,朕才不想理。”
“那就不理。”魏枕风脚下如生风,三两步就来到了赵眠面前,双手撑在龙案上,俯身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白榆说我体内余毒已清,我痊愈了。”
赵眠一开心,久违地露出了笑容:“很好,朕要给白榆加俸禄,要让她赚得比周怀让多两倍。”
魏枕风垂眸看着展颜欢笑,金昭玉粹的帝王,刚痊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养伤的大半月,他只睡了赵眠一次,剩下的时间看得见吃不着,要不是他以前被迫修炼过一月一次的忍术,根本熬不过来。
魏枕风觉得凭借他和赵眠的关系,在此事上不必拐弯抹角,便难掩心切道:“我恢复得很好,可以抱着你半个时辰都不嫌累——要做吗要做吗?”
赵眠淡道:“不做不做。”
魏枕风大为失望:“啊,为什么。”
“因为你在床上口出狂言,说朕又湿又紧,犯了大不敬之罪。”
魏枕风沉默许久,缓声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引诱我。”
“上床一事先放一放。”赵眠朝龙案上的两物抬起下颔,“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