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2)

木香花藤小枝无刺,老枝则刺多且坚硬,若今日的意外是宋楚灵有心为之,那她定要顾及自身安危,提前在那堆花藤中,择出较为坚韧的花藤扭结成绳,藏于其中。

待她与刘翠兰一齐下落时,她好拉住这条藤绳来避险,等到她被人拉拽上去,那条藤绳已不再完好,旁人只会说她命大,不会另做深究。

可想要提前将那些布满长刺的藤蔓扭在一处,便是带着寻常手套,也会将掌心刺伤。

所以连修才会过来查看她的手掌。

只可惜,现在的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昨夜宋楚灵的确是在刘贵人身边照顾了一宿,可这不代表,刘贵人高烧昏睡时,她没有离开过。

这两年里,她来过御花园无数次,平日正路往返,至少半个时辰的路,她择小道而行,顶多就用两刻钟。

她太了解这里,也太了解刘翠兰的心性。

与其说今日是刘翠兰将她叫上阁楼来刁难,倒不如说,是她将刘翠兰一步步引进了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

在布置这场意外的灾祸时,她的右手的确在昨晚扭结花藤的过程中,不慎留下了伤痕。

然而此刻,那些伤痕却被一道道更加醒目的血痕所覆盖,根本无法辨认得清。

这些新鲜的血痕,是她在与刘翠兰同时坠楼的那一刻,用手死死抓住藤蔓时,被上面坚硬的利刺所划伤的。

而另一只手上,除了薄薄一层茧子,什么也没有。

宋楚灵红着一双泪眸,低声道:“是奴婢不争气,若不是拉翠兰姑姑的时候手臂脱臼了,兴许她就不会摔下去了……”

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连修,却是在这个时候眉心微微蹙起。

他猜错了么?

连修凤眼微眯,垂眸去看宋楚灵神色,然而他只看到了满脸的自责与无措,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将宋楚灵手腕松开,再次坐回上首,只是这一次,他那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

直到司正从寒石宫回来,将刘贵人证词道出,连修脸上的那丝困惑才彻底消散。

事已至此,刘翠兰坠亡的案子便再无疑点,从头到尾只是刘翠兰一人的过失。

由于她职责疏忽,阁楼的栅栏年久失修也不知,再加上她品行不端,无辜辱骂责打宫婢,这才横生意外。

原本一条性命的忽然离去,会让人心生唏嘘,然这是皇城,在皇城中从来没有死者为大的说法,这里分的是尊卑对错,而不是生死。

刘翠兰的死注定不会惹人怜悯,便是同她日日相处的那些宫人,此刻有的也只是庆幸,他们庆幸没有因为刘翠兰而得到牵扯,同时也更加庆幸,没有哪位贵人主子因失修的栅栏而涉险。

赵宫正盖棺定论后,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股阴沉压抑的气氛也随着她与连修的离去而消散。

宋楚灵从屋中出来时,之前骤起的寒风已在不知不觉中停歇,乌云也不见了踪影,柔和明媚的光线照在景致秀丽的御花园中,一切井然有序,丝毫让人觉察不出,就在两个时辰前,这里曾摔死过一个人。

“你这丫头也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仙,竟遭了这样的倒霉事。”从御花园一出来,张六便忍不住叨念起来,“幸好赵宫正明察秋毫,这要是换个糊涂点的,今日便有你受的,不光是你,咱们整个寒石宫都别想好过。”

宋楚灵没有吭声,一面用手扶着方才被女史接好的胳膊,一面耷拉着脑袋用眼睛望着鞋尖,这般模样着实让人瞧着有几分心疼。

“罢了。”张六叹了口气,语气松下几分,“既然赵宫正都发话要你休养一月,你便好生歇着,日后可莫要在出去瞎忙活了。”

宋楚灵老实巴交的点头应下。

身旁虚扶着的她的那个同屋宫女,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被张六抬手在脑袋上戳了一下。

“榆木脑袋!”张六又开始数落起她,“日后要是再有今日这样的事,你老实回大人们的话便是,你看我做什么?”

“啊呸呸呸,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张六呱噪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响个不停,说得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宋楚灵没有再细听,只是若有所思地跟在他身侧,琢磨着自己的事。

虽然她没能从刘翠兰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至少有一件事她可以肯定,能让刘翠兰临死都不敢说出的人,该有何等尊贵的身份。

宋楚灵缓缓抬起头,目光深远地看向前方宽阔的青石路。

不急的,今日的刘翠兰仅仅只是开始,她的名单上还有很多名字,一个个来,总有一日会轮到他们。

宋楚灵入宫两年,各宫主子用人的喜好,她已经探听的差不多了。

这当中有的喜欢机灵的,有的喜欢老实的,有的喜欢年轻貌美的,还有的喜欢年长稳重的……

可是有一处的主子,比任何人都要挑剔,他宫里的人几乎每月都在更换,原本如何也换不到她头上去。

可经此一事,不管是内侍省还是六局,都知道原来这后宫里,还有她这样憨厚老实,勤奋努力的宫婢。

宋楚灵唇角略微向上提了提,赵宫正向来行事严谨,今日能特令她休养一月,绝非心血来潮,若不出所料,待一月之后,便是她离开寒石宫的日子。

寒石宫虽是冷宫,平日里较为清闲,可到底还是有活要做的,等三人回去,小宫女直接跟着张六去后院忙活,宋楚灵则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中。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将脸上的蠢样收起。

她从床铺里侧拿出一个木盒,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放在掌中若有所思地望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将它放回盒中。

从昨晚到现在,她几乎未曾合过眼,此刻已经累到连水都快要提不动。

她就着木桶中的冷水,简单擦洗一番,又换了身干净的里衣,爬上床榻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