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人知晓的是,在看台后方的角落里,有两个人正被阴影覆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等观众都走了大半,其中一人忽然开口:“说起来,师姐,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收他为徒?”
说话的正是谈子真,而在他对面,无疑就是孟蕉。
“高澹说,要我帮忙,我既然把信烧了,就等同于没有拒绝他。”孟蕉应道。
“还有呢?就因为这个?”
“还有……”孟蕉看向远方,终年被寒霜覆盖的眼眸泛起轻微的涟漪,“在那孩子的心里,有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谈子真说:“什么?”
孟蕉说:“仇恨。”
她淡淡道:“你知道的,我的功法根本不能传人,所以我从来也没有收徒的打算。但莫齐轩不一样,他愿意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自己的路,在那条路上没人能够帮他,他只能凭借直觉和意志不断前行。”
“所以除了他,没人能当我的弟子;而除了我,也没人能当他的师父。”
良久,谈子真叹了口气:“师姐,你到底修的什么道?”
“道?”孟蕉无所谓地笑了下,“大道三千,俗世渺茫,何谓道,何谓修真?有人求长生,有人为成仙,但这世上真的有长生,真的有仙人吗?”
她垂下眼眸,语气说不清是感叹还是自嘲:“我所修者,恐怕已经不能称之为道了。”
“是啊。”谈子真的笑容意味不明,“我们都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莫齐轩和姜翎一直跑到了麒麟峰的茶室里,才最终停了下来。
姜翎捧着茶杯,兴奋和他聊起刚刚的比试,言语之间多是夸赞之意。
莫齐轩在演武场上不显波澜,此刻却看起来心情不错,不仅认真听她描述,还时不时应和两声。
姜翎说得累了,就停下来慢慢喝茶,莫齐轩看她一会,忽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龙傲天是什么人?”
姜翎如遭当头一棒,舌头都开始打结:“谁?什么龙、龙傲天?”
莫齐轩微笑道:“昨晚你喝醉了,在叫这个人的名字。”
姜翎拿茶杯遮住脸,却挡不住心虚:“有吗?可能是在话本里看过吧,我不记得了。”
“是吗?”莫齐轩依旧云淡风轻,似笑非笑地说,“不记得,那就算了。”
姜翎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没有。”莫齐轩淡淡地说,“你醉得很深,所以睡得也快。”
姜翎总算松了口气:“那就好。”
莫齐轩笑而不语,捏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到底有什么,这么怕他知道?
他垂下眼帘,盯着水面浮动的茶叶,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实际上,姜翎昨晚说的不止那些。
当时她醉得神志不清,搂着他的脖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是哪来的,本宫怎么没见过你?”
他没放在心上,笑着反问:“我也没见过你,你是哪来的公主?”
“天圣!”姜翎骄傲地说,“本宫是天圣朝的九公主,怎么样,怕了吗?”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那你怎么到这来了?”
“不知道啊。”姜翎把头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一睁开眼,就来到这里了。”
“你……”他还要再问,可姜翎已经呢喃着睡去,只剩下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他沉默着走完余下的路,只觉得步伐无比沉重。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早已在暗中脱离了掌控。
……
时间回到眼前,他看着姜翎,粗暴地按下那些狰狞阴暗的心思,笑着说:“我之后还要常去演武场,你想看,可以随时去看。”
“是吗?”姜翎感到惊讶,“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和人比武了?”
“不是我。”莫齐轩说,“师父让我做的,她说我从通天塔出来得太早,还要继续接受锤炼。”
“还早啊?”姜翎想想就心疼,“那你去演武场,岂不是还要继续受伤?”
“不用担心。”莫齐轩说,“这次不会像之前那么重。”
“好吧。”姜翎叹息一声,“六长老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莫齐轩笑着称是。
然而,很快姜翎就明白过来——诚如莫齐轩所说,他在演武场上以胜绩居多,所以没受过什么很重的伤,但真正的疼痛恰恰不来自于比武,而是孟蕉的锻骨之术。
把骨头打碎,然后接回去;把灵脉摧毁,然后重新塑造。
一遍遍痛不欲生,一遍遍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