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兰的哭声还未停止,又继续求道:“我真的不敢了…我不该给您下药…伯曼先生,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再让他们来了求求你们了…”
江从芝喃喃问他:“他们是谁?”她脸上的神色复杂得让陈由诗没有读懂,他看着她的脸蛋问:“你还记得上次生日宴上的铃木先生吗?”果然,话音一落她脸色微微白了白。
陈由诗嗯了一声说:“就是类似铃木先生那样的人罢了。”
类似那样的、以玩弄女人作为社交手段的、需要维持关系的生意伙伴。树兰的哭喊声还在继续,那一声声哭叫听得江从芝心烦意乱,一面觉得她咎由自取,一面心里又生出一些没由来的厌烦。
“陈先生,可以上去了吗?”她低垂着眉眼,令人看不清她眼神里的喜怒。
陈由诗嗯了一声,声音闷闷。江从芝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正转身向上走去,只看到一个凌厉的下颌角。“藤田那里你要是不想去…”
江从芝打断他的话说:“我去,如果陈先生能保我安稳的话。”她若是不顺着他,依着陈由诗的性格,说不定哪天就落得比树兰还惨的下场,这不也是为什么他要带她下来的目的吗?仅仅为了警示她,那些不听话的、背叛他的、有小心思的都没有好下场。
陈由诗听罢眼神稍缓,嘴角的弧度微微扬了扬:“吃完了饭我叫人送你回去,下次我也来接你。”只要她不出春满阁,平时出门又有他护送,哪里能出什么事呢?陈由诗这般想,正在春满阁里的唐俊生也这般想。
唐俊生今日穿了一身深驼色的呢子大衣,里面围着同色格子围巾,头发尽数向后梳去,露出饱满的额头。他靠坐在一把椅子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在墙上映出一个高高的剪影。李知音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给他茶杯里续茶,原因为这唐家少爷是个不靠谱的,结果最后要与芝姐儿做人家的也是他。不过身为妓院的老鸨可不管那么多,只要愿意给钱,什么都好说。
“据我所知,芝芝可是自账姑娘,没有赎身一说,这两千圆是如何而来?”唐俊生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杯壁,一双赭褐色的眼睛里满含探究。这李知音真会狮子大开口,两千圆可够在法租界里买两个好地段的商铺了。唐俊生虽然不差钱,但也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冤大头。
李知音扯起嘴角笑了笑,这唐家少爷似是不像以前那般好糊弄。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说:“咱们从芝也是春满阁的头牌,虽然是自账姑娘,每月的吃住、丫鬟娘姨的伺候哪样不是要钱的?春满阁为了捧她可使了不少银钱,之前报纸上登的小柳娘那一出也是我花大价钱办成的呢。如今芝姐儿要是一走,我这堂子里还一时没有能替她的人呢。”李知音说这话不假,可多少也有些夸大的成分。就像现在的云姐儿,也是隐隐变成红倌儿的迹象,不过话说回来也总归没有芝姐儿能捞的钱多。
面前的男人挺拔的鼻梁下一双嘴唇紧抿着,李知音叹了口气又补充说:“况且芝姐儿与我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般,孩儿出嫁,哪能不办宴的呢?所以这两千圆的价格其实已经很低的啦。”
他浅浅嗯了一声,一手靠腮,用手指摩挲着鬓角:“听说租界里的妓院都要摇珠,我今儿看了似乎是下个月的事情?”这倒不是他真知道,只是同事浅聊两句时听说摇珠之事雷声大雨点小,多半最后不了了之,如今说出来诓诓李知音罢了。
李知音听了脸上一凝,这妓院摇珠的事她打听了许多人都没有结果,一想这唐俊生如今可不单单是个少爷,还是在综合规划司的主管,难道这事归他管?李知音慌了慌神,急忙问:“原来这是唐少爷啊唐主管管的事?”
唐俊生没说话,身子向后靠了靠将外套解开,露出里面的黑色针织毛衣。
李知音见他这副模样,觉得自己的猜想没跑了,于是干笑两声说:“刚刚两千圆也是我说多了,唐主管要是管妓院花捐摇珠的事应该也知道行情,这自账姑娘做人家,至少也要个几百圆呢。”
见李知音透了真话,唐俊生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刚开始就坦诚相待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男人长相俊逸,这一笑平添了一些奶油小生的精致,就连李知音也看地呆了一呆。
“芝姐儿的事,您看着给就行。不过这摇珠?”
唐俊生摆摆手站起身说:“春满阁花捐缴得够多,大概率不会被摇下来的,具体的情况现在还未可知,若是有消息了下次我来的时候也给您个消息。”
李知音瞬间咧开了嘴,摇珠可是最近她的心头大事,她万不能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春满阁被摇下去。如今有唐俊生的这句话,心里石头落地,如果这时唐俊生说他不给钱,她也是使得的。
他站起身,理了理外衣:“一千圆,等我家里安排好了就办。”
一千圆,那自己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了。李知音忙应了两声,见他要走的意思问:“唐少爷不留一下?芝姐儿该是快回来了。”
唐俊生摇摇头,倒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我一会儿还忙,倒是麻烦帮我把这个手镯转交给她。”
李知音接过来起身相送,临走前不忘又嘱咐两句摇珠的事。
唐俊生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