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腾腾出了大门,往她那个方向走过去。
大门外学生们来来往往,但凡出入的学生们都会忍不住往程柠的那个方向看一眼。
还有一个一眼看得时间有点长,差点被台阶绊倒的同学。
然后大家看到韩东塬出来,又都不自在的端正了路姿,仿佛刚刚他们绝对没多看了他媳妇几眼一样。
……这些不管是程柠还是韩东塬也早都习惯了。
“怎么这会儿来了?”
韩东塬慢腾腾走到程柠面前,懒洋洋问道。
天气热,程柠正卷着报纸扇着风呢,看到他这副样子好笑,伸手扯了他就道:“走,我们回家我跟你说。”
韩东塬挑眉。
看了看她拽着他衣服的手,也就由着她一起往外走了。
……这丫头一向忙得很,很少主动找他一起回家的。
程柠说的“家”是他们两个的家。
学校没有已婚学生宿舍,所以当年两人入了学只能各住各的宿舍。
程柠觉得这也挺好,韩东塬却是觉得一点也不好,每个周末只能去招待所过一过夫妻生活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所以进校没多久,在其他同学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拼命学习的时候,韩东塬已经找到了一位平反的退休老教授,花了一千八百块钱,从他手里买了一套复式小公寓,就在学校职工宿舍楼隔壁。
当时程柠看他一下子拿出了一千八百块钱,还吓了一跳,问他是哪里来的,实在是平日里他真不怎么节俭,就算他做知青办主任兼家具厂厂长,工资还可以,有六十八块,但每个月给程柠三十块,再经常来学校看她的花销,给她买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能存下来才怪。
韩东塬就把他自己的账本往她面前一推,上面小账没有,但过去几年的几个大的进项还是有的,都是一些私下的生意往来,像是应了一些客户的要求做一些定制的家具木头产品,他再找别人私下做,中间赚的差价,跟家具厂无关,工人们也额外赚的私活,他一般也不出面,都是廖盛来回张罗的,因为只是偶尔做,两年下来赚的也不算特别多,花掉这一千八,剩下也没多少了。
他买了也就买了,程柠还是很高兴的,要是没有个房子,两人在这边的确不怎么方便,有一个家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当时她翻了翻就道:“那你快没钱了,要是做什么需要本钱的话,就来找我吧。”
他们家钱的大头还是都在她手里,三年下来,积少成多,还是不少的。
不过因为有家具厂和竹木制品厂做底子,韩东塬后面做的多数都是无本生意。
个体户开放后,他就注册了一家木器行,接定制单子,接了单子,转身就找家具厂或者竹木制品厂定制,因为那边信得过他,从不会让他提前付货款,都是货到才付款,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本钱,只是在郊区租了一个仓库做货物中转站。
这会儿程柠拽了韩东塬回了公寓楼,韩东塬问她:“干嘛,昨晚不是还见了,还说什么这两天都别想再找你,怎么了,反悔了?”
程柠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拉了他到房间里,就在韩东塬诧异她竟然大白天把他拉进房间的时候,程柠已经甩了他的手,跑到房间里面的大衣柜里,打开里面的暗格,在里面翻了翻,拿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头匣子出来,冲韩东塬招了招手,韩东塬过去,程柠坐到床上,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两张发黄的纸来递给韩东塬。
韩东塬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两张建国初期签发的土地房产所有证,繁体的。
“哪里来的?”
韩东塬问她。
程柠却是把之前一直卷在手里的报纸递给他,让他翻到第二版,指了指那则“政府退还广城银滩十余栋私宅于广城旧工商业者”的新闻,笑道:“正儿八经的买回来的,我要想办法把房子弄到手。”
正儿八经的买
正儿八经的买也颇费了很多周折。
好在房子被没收,被很多人入住,谁也没想到这房子最后还能回来,所以过去这些年大家没人在意这个土地房产所有证,觉得不过就是一张破纸,没什么用的。
所以只要找到这玩意在谁的手里,用点心思,总能弄到的。
不过程柠想让韩东塬帮她处理后续的事情,那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总要好好解释清楚。
她指了指其中一张房产证,道:“这个,银滩二十六号,是肖家,也就是我外公家的私宅。这个肖健生是我外曾祖父的名字,当年换房产证的时候,我外曾祖父还在,这个房产证后来是肖兰的大哥,也就是我大舅肖传树收着的。”
“他这个房产证,还花了我挺多钱。他们一家跟着我妈和梁遇农去了南城,十几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就住在我妈替他们寻的三居室的筒子楼里,就是那筒子楼,也不是他们的,是我妈寻了给他们借住的,说是借住,其实就是租。”
“为着住房条件这个,我外祖母没少跟我妈哭闹过,她一哭,我妈也哭,然后就犯病,然后梁遇农就会很生气,他一生气,就会几个月不理会肖家人,自然也会断了对他们的补助,肖家一家十几口人,正经工作的就没几个人,要是我妈和梁遇农不日常帮扶他们,他们一家子饿都饿死了……我大舅出身富贵,哪里吃过这么些苦,也厌恶透了扫大街的工作,可梁遇农不肯给他调工作。”
肖兰和梁遇农是很照顾肖家,但却决不是无底限的照顾,尤其是梁遇农,心思深行事其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肖家想要过好日子,但肖家的成分就在那里,没被下放到什么偏僻的农场劳改场住牛棚梁遇农已经担了极大的风险,怎么可能让他们过好日子?那大家就都别想过好日子了。
为啥肖老太那么喜欢梁念,那么担心程柠认了亲妈搅和了他们的平衡,因为除了肖兰和梁遇农给他们补助,梁念也日常补贴他们。
这些肖兰和梁遇农都知道,不过是睁只眼闭着眼而已。
反正就是保证肖家人吃饱穿暖,其他过分的要求他们并不满足。
梁遇农是,你们哄着肖兰,他就保证他们吃饱穿暖。
惹肖兰犯病了,那就什么都没有。
闹了几次,肖家人也就乖了。
程柠就那时候在南城找了一处房子,正儿八经小公寓楼,不大,就两间,她花了六百块钱买下来,然后让人找了肖大舅,让他把银滩二十六号别墅的土地房产所有证拿出来,用这小公寓楼换肖大舅手里的银滩二十六号别墅。
彼时银滩二十六号别墅早不属于肖家,那土地房产所有证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肖大舅虽然昏庸也早被困苦又胆战心惊的日子磨得面目全非,但有人突然肯花大价钱买一张破纸,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警惕,还特地跑去找梁遇农问,他那土地房产所有证还有没有用,还能不能把房子要回来。
当时梁遇农就皱了皱眉,只当他又在做什么富贵梦,很严厉地训斥了他一顿,说那是绝不可能的。
然后那人也没再找肖大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