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听,浑身越寒。
程掌柜清楚,这的确是绣坊的过失。
与其说过失,倒不如说是沈瞿的放任为之。
沈瞿好高骛远,只看眼前利益,如何能看长久?
尤其沈婳将沈家的丑事掀开,公布于众,沈瞿的性子也变得愈发的急躁。
店大欺客怎么了?
他如今和丰州不少的官员都有了利益往来。没权没势的百姓,便是蝼蚁。也只有将血水往下咽的份。
为此,程掌柜惴惴不安,只觉不妥,也曾委婉提过,口碑才是绣坊的重中之重。可沈瞿提防他,也恨他。如何听得进一句话。
他迫切的想要让沈婳吃不了兜着走。
故,不管不顾也便有了报官的事,算计来算计去,从未想过,汪知府伸手了。
而李三又是个混账,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他唱大戏般‘砰’的一声,给汪知府磕了个响头。
——“大人,草民身后的几个兄弟是长的凶神恶煞了些,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成这歹人模样,是他们的错吗?”
——“我们是游手好闲,但也遵纪守法。丰州由大人管辖可不是蛮横之地。这掌柜却随口污蔑我等毁他铺子生意。”
李三唾沫横飞。
——“我们兄弟几个,就是喜欢在街上来回晃悠,怎么了?腿在我们身上碍着他了?可要砍下来送他?还是说这街上的地是沈家的?待一待难不成还要交税?”
——“笑死!他铺子的生意,还需要小的来毁吗?”
汪知府本应儿子刚回府,而舒心宽慰,现在续哥儿回来,夫人的心病也能好全了。
此刻,他的唇却死死抿成一条线。眼瞧着人证物证皆在,又看他的子民这般委屈!只觉得沈瞿简直无法无天!
做了这种事,竟然还不出面!
可见丝毫不知错!
他为此大怒。
程掌柜不敢再看沈瞿。嗓音低了又低。
“知府大人下令,绣品有瑕疵的买主,可去衙门登记,命公子须亲自在绣坊外一一赔罪以示过错,并将钱足额赔还。”
“若有下回,绝不姑息。”
沈婳沈婳,定然又是她!
等程掌柜出了书房,半边脸的血早已干涸,瞧着很是骇人。
他在衙门替沈瞿挨了二十板子,回来后,又在书房跪了许久,这会儿浑身不爽利,五脏六腑都疼,走路一瘸一拐的。
很快,被人搀扶住。
是沈府的吴管家。
吴管家见他这般忧心忡忡,眼瞅着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公子发怒,让你受罪了。”
他和程掌柜早些年都是沈巍的心腹,自然相熟。当初也是一同敲板投靠沈瞿的。
“让公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声下气赔礼道歉,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程掌柜心里实在不好受:“一但赔礼,也就承认了绣坊的过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如今本就立在悬崖上,稍有不慎只怕绣坊再无翻身之日。老爷夫人在时,我亲眼瞧着绣坊越做越大,名声愈发响亮,这人才走多久,只怕全都得给毁了。”
说着,他沉沉叹气,朝一处看去。
那本该是沈婳的院子。
好似,从沈婳带着老绣娘离开绣坊,一切都变了。
他忽而苦笑:“你说,我们当初是不是错了?”
吴管家神色有过片刻的恍惚。却很快换成坚定。
“娘子是女儿身,终归是要嫁出去的,难不成她还能有本事掌管绣坊?便是有,也断没有让她插手的道理。”
“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哪有什么能耐。年前跟着贵人就走了,这会儿回来只怕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便是许配人家都难。”
生怕程管家还在耿耿于怀,他又冷漠道:“你合该清楚整个沈氏家族里头,可没一个人容得下娘子。你我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奴才,想要博个好前程如何错了?你莫为此昏了头。”
吴管家对绣坊没有倾注太多的感情。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知道,他永远是沈府的管家,当年,若是跟着沈婳,他什么都不是。
“沈族老上回被娘子气着,当夜就中了风。”
“二老爷这次回来后,自知理亏,可没驳一个字。二房的人也尽数搬了出去。”
“如今这沈府,是公子说一不二。”
“更别提公子同池家女娘的亲事也快落定了。这池大人可是正七品巡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