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把衣服完好无损交到经理的手上,容凡整个人虚弱得几乎已经站不稳了。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但因为过度奔跑造成的缺氧,嗓子里还在不停喘着粗气。
经理见他脸色惨白、额头上还布着细密的汗珠,也知道他是累到了,言语上安抚了两句就让他快点回宿舍休息。
可谁知对方这边刚一转身,容凡的视线却在几秒之内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脑袋沉沉有一种想要往地上栽下去的冲动,故而扶住墙尽力保持着平衡。
经理见事态不妙赶紧上前扶住他询问情况,容凡紧蹙着眉告诉对方自己肚子疼。
然而这一声话音刚落,容凡却是眼前一黑,身体像脱了力被抽去骨头那般失去支撑,瞬间倒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宋淮这两天要帮着陆译忱核对几份销售部发来的业绩表,故而整整一个下午都和陆译忱待在一起,两人共处一室。
接到客房部打来的电话,宋淮听清对方的阐述后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腿上放置的几份文件散落了一地。
电话挂断之后他将容凡被送去医院的事情告诉了陆译忱,紧接着没多犹豫,当时就让陆译忱联系了傅温礼。
三个人一同到达医院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外已经亮起了红灯。
穿着白衣的护士拿着一张同意书走出来,告诉他们:“病人现在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麻烦家属来签个字。”
陆译忱和宋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虽然面上难掩担忧之色,但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傅温礼沉着眸子从护士手中接过了笔,目光下移。在同意书上看到需要填写与患者本人的关系时,笔尖顿住,不禁产生了犹豫。
护士见状向他确认:“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不是。”
傅温礼的声音哑得厉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难言的疲惫感。
护士从他手中抽走了同意书,坚定道:“请马上通知病人的家属过来。”
陆译忱上前揽了一把傅温礼的胳膊,试图跟院方商量:“病人家属都在外地,我们是他爸爸的朋友,可以帮忙代签吗?”
“这样啊……”护士了解过情况后将手中的纸收了起来:“那没关系,等病人麻醉清醒过后,让他本人补签一个吧。”
说完在医生的催促下转身回到了急救室,“咣当”一声关上了那道白色的大门,将身后的三个男人通通隔绝在了走廊上。
容凡被转移到手术室后,头顶那道刺眼的红光再次亮起。
傅温礼独自一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直到陆译忱走近拿了瓶泉水递过来,他才从短暂的失神中抽离,看了对方一眼,仰头靠在了墙壁上。
空旷的医院长廊内充斥着次氯酸钠消毒水的味道,头顶明灭感应灯就像医生握着的手术刀一样,在沉寂的气息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里,傅温礼与陆译忱一人闭着目、一人安安静静喝着水,谁也没有打扰谁。
许久之后,陆译忱终是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我听你助理说,客房部的张经理被开除了?”
抛出的问句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陆译忱扭了扭酸痛的脖颈,与傅温礼一同靠到了墙壁上。
“他在酒店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的,这次的事情虽然有错,但处罚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可以降他的职、降他的薪,但像现在这样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把人说开就开了,这以后让集团的其他老员工都怎么想?会寒了大伙的心的。”
一个人在这儿自说自话了半天,也不知道傅温礼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故意不理自己,陆译忱最终叹口气叫了他一声,这才见人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清明但还是难掩黯然的情绪。
“我连为他做手术签字的权利都没有。”
傅温礼沉声开口,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陆译忱知道,他既然能说出来,就证明心里还是在意了。
陆译忱无奈一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我在跟你说正事,敢情你还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陆译忱说完一想到张经理现在就在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私心里还是想帮着再争取一下,于是顿了顿,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先让助理……”
“抱歉。”傅温礼打断他:“我现在不想谈工作。”
容凡现在人在手术台上躺着,临近去前因为要做术前准备,傅温礼甚至都没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同意书不能签、探视也不让,除了交钱和干等着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傅温礼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用与沮丧。陆译忱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想听,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可陆译忱偏不让他如愿。
在陆译忱的认知当中,傅温礼因当是清醒的、理智的、意气风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靡得犹如一条丧家之犬,看了令人生厌。
他单手捏扁了水瓶,侧过身看向傅温礼:“好,不谈工作那就谈点应景的。”
“你说你连给他手术签字的权利都没有。”陆译忱说着咬咬牙,反问道:“难道你应该有吗?”
“能在那张纸上签字的,除了他的父母兄弟,就是他的配偶。你傅温礼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能在安城呼风唤雨,但你这辈子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获得与容凡名正言顺的法律关系。”
“你们之间是悖德的。”陆译忱说着不禁苦笑一声:“我以为这件事情你心里是很清楚的。”
“容向磊忌日快到了吧?”陆译忱发问:“你今年还去看他吗?你敢当着他墓碑的面,亲口告诉他你喜欢他儿子、把人放自己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其实是另有所图吗?”
傅温礼听着他说的这些话,眸底万般情绪翻涌,于暗中收紧了掌心,无声动了动喉结。
“阿礼。”陆译忱唤了他一声:“关于你和容凡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显得我这个人很不近人情。”
“如果你真能心安理得迈出那一步,撇下罪恶感大大方方把人搂进怀里,那我祝福你。如果不能……”
陆译忱语气渐沉:“那就断了不该有的心思,坦荡一点。从此以后归束自己的言行,别再给他制造那种陷入爱情假象的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