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对自家兄长信任,虎威熟练地给康熙擦着手脸,然后再温声说道:“皇上您固然是为了大清江山,做出最妥善安排,不惜牺牲自己。但消息猝然传回去,四阿哥担心您还担心不过来呢,哪儿还顾得上这些?怕不是已经急匆匆迎过来,恭请圣安了。”
啊这……
虎头万分焦急,却碍着处于君前不好胡言乱语。只能又是干咳,又是使眼色的,示意自家表弟千万谨言慎行。
如斯大事,可不敢信口开河。
否则万一有个什么一差二错,太容易坑人坑己。
毕竟实实在在的御前大太监亲自传旨,便兹事体大,礼部尚书不敢擅专,也必然会报到雍亲王面前。
这么好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摆在眼前,谁也不知道四阿哥到底会如何选择。
万一他就遵旨而行了呢?
到时候虎威表弟这番话传扬出去,岂不是得罪了两代帝王?!
虎威自然明白虎头表哥的关心维护之意,但是却依然对自家兄长抱有绝对信心。确定四阿哥至诚至孝,会第一时间站在儿子的角度上,先考虑老阿玛安全。
作为亲老子,康熙对自家儿子都没有那么多信心。
毕竟若论及疼爱,其余皇子们加起来,也不如当年的胤礽。
可就因为二十九年他亲征噶尔丹途中染病,分外思念太子,着人传他与胤祉过去相见。结果只见到心心念念的太子面无忧色,毫无人子之心。
他伤心难过之下,狠狠发落了他一回,也严严管教过他一段时日。
却不料事与愿违,非但没有把歪苗掰正,还让他越来越信重索额图。也越来越心焦,说出岂有四十年太子的诛心之语。
后头几番绸缪,屡有反意。
他都如此,那已经接到了圣旨,可以名正言顺的胤禛能不心动?
可事实上,不管他到底心没心动过,又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能在接到消息的当日,就妥善安排好京城事务,带着所有在京成年皇子一路从京城到塞外地与他这个皇阿玛请安。
不管是能力,还是用心上,都被康熙狠狠肯定了。
当躺在行辇上,连起身都做不到的康熙看着胤禛那一身风尘仆仆,满脸焦急关切地上了行辇。还未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万般心疼地喊了一声皇阿玛时。
康熙只觉得,在二十九年秋被胤礽伤得透透的那颗老父之心似乎悄然痊愈,重又跳动起来。让他不禁眸中含泪,重重地应了一声。
承认确实,那诏书,是朕命人起草的……
父子两个执手相看泪眼,可把其余人等给急得哟!
在行辇外就叫嚷不休,各种求面见,给皇阿玛请安,顺便确定他老人家安全。康熙八岁登基到如今,什么阵仗没见过,又岂能看不出他们心中那点小九九?
直接以乏了二字丑拒。
只定定地看着胤禛,用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字一顿问:“既……见……圣旨,如何,不……遵旨……登基?”
胤禛微笑,端端正正跪下:“皇阿玛这话说的,您龙体违和,儿子担心都担心不过来,哪有心思念及其它?只恨不得肋生双翼,须臾飞到您面前。确定您安好,确定之前之言是出自您本意。”
这话一出,虎威、虎头、隆科多都跪了。
尤其亲自写了诏书,用了印的隆科多更急到脸色煞白:“雍亲王明鉴,皇上就在此处,冠勇侯跟虎大人作证,这切切实实就是皇上口谕,奴才代为起草。奴才就算向天借胆,也不敢矫诏啊。”
被点名的虎威跟虎头不说话,只将问询的目光看着康熙。
很明显是在征询康熙的意思。
看他是坦率承认,还是就势反悔,让亲表弟背了这口大黑锅。作为帝党,他们全听皇上的。即便这会子咬死了这个事儿,受益的是他们亲表哥,两人也没有丝毫迟疑。
直让康熙满意颔首,暗道不愧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重臣。
都是这般忠诚无二。
同知道他们这背后之意的隆科多差点被他这颔首吓尿,万分可怜地喊了声表哥。
只求不坑弟。
即便他这个当表哥的坦诚后,失去的会是皇位。
想想,就让康熙厌烦加倍。不由想起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后,他有心复立,各种给胤礽造势。老舅佟国维明知道他心思,却还是为了那从龙之功而罔顾他念头。跟马齐那厮一起,谋算着扶老八胤襈上位。
还有鄂伦岱、隆科多、舜安颜……
佟佳氏有名有姓,能跟这事儿沾上边儿的,除了法海之外,全员选的胤襈。明明佟佳氏从寂寂无名到被誉为佟半朝,全仗着皇额娘余荫与他的大力提拔。
结果一个个的……
背叛得那般彻底,即便事隔经年,康熙也依旧想起来就气,看着隆科多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起来。
直看得隆科多心里发颤,嘴里发苦,满脑子的吾命休矣。
在接到虎威报信时,就已经知道皇阿玛多半会反悔的胤禛庆幸之余,也为隆科多默了一哀。接着就万般诧异又震惊地看过去:“隆科多舅舅,您……您该不会吧?您可是皇阿玛的表弟兼小舅子,素蒙皇恩,颇得他老人家信重……”
隆科多都快哭了,没有,他真没有啊!
他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可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一切都取决于皇帝表哥兼姐夫,看他是否还像病重时那样一心为了大清,甚至愿意将皇位让出来。
而依着他素日里对皇帝表哥的了解,不用看,也知道这可能近乎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