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时,宋知渺有一瞬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那个梦。
梦中,她嫁给了陈堰,而陈堰也在她这般提议下与她同坐到了桌前清点着贺礼,而她在那些贺礼中,收到了江妄所赠的礼物。
只是,宋知渺至今也没能梦到江妄送的贺礼究竟是何物,她不禁有些好奇,像江妄这样的人,若是她与旁人成婚,又会送她什么礼物呢?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已是先思绪一步道出了她的问题:“江妄,你说,若是我同别人成了婚,你会送我礼物吗?”
宋知渺问这话时,几乎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仅是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太久了,让她好生好奇罢了。
岂知,她话音刚落,正坐到了她身旁的男人脸色骤然一黑,阴沉得完全能看出他骤变的情绪。
宋知渺一愣,张了张嘴,似是意识到自己这话的不妥,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妄却先一步沉声反问她:“你还想同谁成婚?”
“哪、哪有谁……”是真的没有谁。
可宋知渺又解释不出自己的那个梦,只得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好奇,好奇你会送怎样的贺礼给……给……认识不久相处不错的朋友?”
宋知渺不知怎么描述梦中她和江妄的关系,话都到了嘴边了,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顶着江妄阴沉的脸色仍在继续追问。
“不会送。”江妄这次回答得很快,像是都未思考过分毫,末了,还低沉着嗓音补上一句,“我没有给人送礼的习惯。”
他的表情仍是淡然冷漠的,好似面上并无什么波澜,这话却听着哪哪都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
他分明就送了,还是个极为精致的盒子呢!
宋知渺虽是好奇,可也瞧出江妄的情绪不佳,若是再问下去,只怕就当真得惹恼他了,这才讪讪地闭了嘴,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堆了一地的贺礼上。
贺礼比宋知渺想象的还要多,有江妄这方的,也有自己家中这方的,待到日后需得还礼,自是得一一清点清楚的。
本以为江妄会因为方才这点小插曲一直沉着脸抿着嘴不说话,就好像梦中她与陈堰在干这事时一样,到最后还是她独自一人将这些贺礼清点完毕了。
谁知江妄仅是默了一瞬,一看宋知渺有了动作,很快就随手拿起一个木盒,沉声问:“如何清点?”
江妄将视线缓缓扫过桌上桌下堆满的贺礼,心底隐隐蔓延开一股酸胀的陌生情绪。
这些是他与宋知渺的贺礼,贺他们新婚,贺他们永结同心。
他不知自己此刻面色是否有动容,抬眸时便见宋知渺眨了眨眼,探出葱白如玉的指尖指向盒子底部:“盒下贴有红纸,写有赠礼之人姓名,将贺礼与名字记录在册便好。”
说着,宋知渺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礼盒,嘴里低低念叨着人名,打开盒子瞧看一番后便迅速拿过一旁的册子写了起来。
江妄视线又落到那册子上,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写满了贺礼的名单,她的字如她的人一般娇俏可人,虽无锋利的笔锋,也算不上利落洒脱,但却叫人看着很舒服,干净整洁,一排下来,清晰明了。
瓷玉双喜碗筷、比翼鸟金樽,双杯紫砂壶,红木圆梳……
江妄抿了抿唇,对此感到十分陌生,却又久久移不开眼来,直到宋知渺写完最新的一行,一转头却见江妄迟迟没有动作,微蹙了下眉头,带着些许抱怨的语气像是娇嗔一般:“江妄,若是觉得无趣,放着我来便好了。”
江妄回过神来,意识到宋知渺误会了,很快出声解释道:“只是头一次见着这些贺礼有些不识得罢了,没有觉得无趣。”
此时气氛有些温和,宋知渺忍不住打趣道:“旁人成婚贺礼送来送去不都是这些玩意,你怎会是头一次见这些。”
江妄面色如常,却是开口道:“我未曾向人赠过贺礼,也是头一次收到别人的贺礼。”
这话就好像是在解释方才他那情绪态度不佳的回话一般,他的确是没有送过礼,也因后来时常待在边北,更鲜少收到礼。
宋知渺一愣,不相信道:“你以往生辰、乔迁、升官之时,难不成未曾举办宴席吗,还有旁人也会向你送来邀请函吧。”
江妄摇了摇头,敛目之际眸底闪过的一抹暗色未曾叫人瞧见,只闻他淡声道:“边北并未有这样的习俗,以往我常年混迹战场之上,自也没有这样的经历。”
宋知渺了然,微微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来。
对于江妄的过往她了解得并不算多,但也清楚知晓江妄的生长轨迹与她全然不同。
他曾经似乎经历过了很多事,那些沉重的过往,被如今的人们用轻描淡写的几字几言就一笔带过了,可那些年他成长的过程,他从绝望痛苦中走出的经历,定不会是轻松而明亮的。
宋知渺默了片刻,忽的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弯着眉眼娇声道:“那你可得多学着点了,往后这种事便多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教你的。”
宋知渺的语气太过自然,面上的笑意太过纯真,好似压根未曾察觉半分他淡漠话语下隐匿的晦暗。
江妄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心头有一阵触动,难得松缓了神色,带着几分生疏的宠溺温声道:“嗯,有劳你了。”
这一刻,两人好像当真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在一同回门后,窝在屋中细细清点着旁人赠予他们的新婚贺礼,感受着旁人对他们的祝福,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幸福日子。
实则,这样便够了,江妄压抑着心底不断叫嚣着的贪婪的欲望,一遍遍警醒着自己。
可这份尚能完全筑起的平静,在他翻开手中礼盒的底部时,瞬间坍塌瓦解,红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霍祈彦赠。
宋知渺未曾注意江妄微变的眸光,视线移来时,正巧也看见了署名,愣了一下便一把拿过那礼盒,嘴里低声念叨着:“不是跟他说犯不着再多送一份礼了吗,他送了什么呀?”
礼盒打开,里头是一对做工精致的古铜孔雀灯,雕刻精细惟妙惟肖,即使还未点燃灯火,也能瞧见特制的铜面上泛着亮眼的光泽,若是燃上烛火,火光映照下自是更为精妙。
宋知渺眼前一亮,嘴上说着不想要,但面上显然露出了欣喜万分的神情,拿出灯盏凑到江妄面前,惊喜道:“夫君你看,祈彦表哥送的是一对孔雀灯,他当真有心了,你喜欢吗?”
若说此前在江妄面前展露发簪询问他是刻意为之,那此时献宝似的举着两个灯盏的宋知渺,便是当真摈弃了那点幼稚的胜负欲,仅是因着欣喜,下意识便想同江妄分享喜悦。
江妄的面色在此刻紧绷得再不复方才半分柔和,瞧上去似是与平时无异,但若是望入他的眼眸,定是会瞧见他沉冷目光下翻涌的阴鸷森寒,像是一条用身体蜷起猎物的蛇,一面绞紧自己的猎物,一面凶狠地警告着试图靠近他的猎物的人。
可宋知渺并未注意到,眼里只有那两盏精妙绝伦的孔雀灯,翻来覆去看了一瞬,微仰着头,还带着笑意问他:“江妄,不若过几日我约祈彦表哥见一面吧,请他吃顿饭,算是答谢他这深得我心的礼物了,好吗?”
都怪江妄不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