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闻言不禁抬眸看向上首的晋元帝,看着他满头银丝,神情疲惫,心中很不是滋味,便不再说那种客套话,默默接受晋元帝的安排。
“老二自傲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老三表里不一,内里残暴不仁,皆不堪为君,即便朕在位时他们沉住气没反,等朕西去他们羽翼更丰,于国于民伤害只会更大,至于老四老五,有贼心没贼胆,翻不出风浪来,老六还小,又一向与你亲厚,朕很放心。”
“你是在朕身边长大的孩子,面冷心热,朕都明白,往后只管放手去干吧!”
父子俩四目相对,眼中的情绪彼此间都明白。
天家父子间的情谊向来浅薄,与普通人家完全不一样,相比其他兄弟,太子得到的重视与父爱已经算多了。
小时候,父皇闲暇时会亲自教他写字,偶尔陪他用晚膳,犯错会板着脸批评他,事情做得好时虽不会得到嘉奖,但是父皇也会耳提面命教育他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叫“胜不骄败不馁”,这些都是其他兄弟鲜少拥有的体验,他很满足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自当严以律己,不负所托,不负臣民。”
太子双膝跪下,双眸发红含着热泪,恭恭敬敬地给晋元帝行大礼,声音略有些发颤,难掩心中澎湃情绪。
父子俩一唱一和,倒是营造出温情脉脉的氛围,只不过,如此一来倒显得身旁的楚琰有点多余了。
他默默地看着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俩互相陈情,明明挺温馨感人的画面却生出几分无趣心绪来,使得他的神思时不时飞出,不得已又立马召回,就怕这父子俩突然点他名,而他因不知先前对话回答不上来,那就失礼了。
“琰儿。”
“啊?微臣在。”
晋元帝往楚琰那边一瞥,就明白这孩子走神了,便随口喊一声,倒是没怪罪,继而饶有兴致问道:“朕听闻你媳妇有身孕了?”
“回圣上,太医说两个月了,只是未满三个月便没有对外宣说。”提及府中王妃,楚琰的眉眼瞬间染上笑意,如实回答。
“如此也好,王府总算有后了。”晋元帝发自内心笑出来,算是知道了近期来第一个好消息,“你这次也立了大功,稍后离宫,将朕的赏赐也一并带回去,让你媳妇高兴高兴。”
晋元帝话里的意思楚琰明白,定北王府是亲王府邸,官职往上已无封赏余地,且手握兵权,权势也不低,确实不好封赏。
好在,楚琰本就没有要赏赐的意思,圣上金口玉言要给他赏赐一些实用的财物,倒是正合他的意思。
“多谢圣上赏赐,此番都是太子殿下领头,微臣不敢邀功。”
楚琰客套一句,面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晋元帝与太子一看便知他又在装模作样瞎客套了,皆无奈摇了摇头,随即晋元帝嫌弃说道:“你这小子惯会装模作样,心中指不定怎么乐呢!”
“也就圣上您老人家惯着微臣,对旁人微臣可不这样。”
楚琰素来脸皮厚,倒是不怕嫌弃与打趣,反倒顺杆子往上爬,逗得晋元帝哈哈大笑。
许是年纪大了,晋元帝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旁人在他面前总是正儿八经恭恭敬敬,就连太子也是如此,故而他格外吃楚琰这一套,也乐意惯着。
至于发下去的赏赐,他也是大方得很,反正楚家人他了解,赏赐再多,最后大部分都是贴补军中,替皇家守边境,这样省心的臣子多惯一下,多给点面子又如何?
闲聊过后,三人开始商谈正事以及接下来的政事安排,直到晌午过去,才结束。
临别前,晋元帝问起楚琰回西北的计划,他沉思片刻,便道:“原定上月初八的行程如今已推迟快一个月了,微臣也不好继续耽搁,依圣上与殿下之见,本月初三如何?”
没等晋元帝父子俩应声,楚琰继续补充道:“殿下生辰在六月,微臣等不到登基大典了,祖父守城经验丰富,只是到底年迈不便过于辛劳,微臣还是希望能早些回西北。”
晋元帝点点头,也正有此意。
“那你媳妇呢?她月份尚浅,可要与你同行?”
“回圣上,微臣原本想着分开走,只是心中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同行好些,如此路上遇事也有微臣在,她不至于担心害怕。”
楚琰挠挠头,倒是没有隐瞒。
楚家世代守着西北边境,按规矩,凡是男丁满五岁都得回京城待上十年。
一来是安皇家的心,二来也能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接受朝中大儒的教导,培养与皇子们链接情谊。
等年满十五之后才会重新回到西北跟在长辈身边历练,学点战场上的真本事,往后便只能长期留在西北与草原、戈壁、高山做伴,远离京都的繁华。
不过,楚家也不反对后代从文,若是有读书的天分,便走科举之路自己谋前程。
晋元帝与太子都没想到楚琰会如此直白坦言自己对媳妇的偏爱,便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你小子倒是个会疼媳妇的,跟你爹一副德行,好好好,你们打算清楚就好,到时朕让皇后给你挑两个懂妇人事的嬷嬷,有他们照料能少很多问题。”
晋元帝的提议正中楚琰下怀,他本来也打算厚着脸皮求一个,没想到晋元帝一开口就给他两,顿时心中一喜,生怕对方后悔一般快速谢恩。
而后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楚琰才带着两个嬷嬷以及一堆赏赐春风得意地离开皇宫。
是月初三,楚长风早早就安排人手将行礼全部装车,随行人员也提前在王府门口候着,就等两位主子用完早膳出发。
而殷磊得王妃吩咐,先行一步去明侯府接赵文勇,中途因明侯爷阻拦耽误了不少时间,两方便约定在城门口汇合了。
赵锦芊要接赵文勇去西北,这事早已提前通知过明侯爷,他当时应得痛快,就好似幼子是烫手山芋般,恨不得早点甩掉。
如今公府降为侯府,寿王那边也栽了,他的倚仗便只剩下赵锦芊这个与家中闹掰的嫡长女,他不甘心啊!
只是他这个人窝囊了一辈子,又在一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根本支棱不起来,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法子。
他思来想去,父子三人中就只剩下赵文勇还有一点用处。
赵锦芊既然如此在意这个弟弟,离京还要带在身边,倘若他强行将赵文勇留下,不给对方带走,是不是往后府中有什么事赵锦芊看在赵文勇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管了?
明侯爷想得简单,总觉得自己是赵文勇的父亲,是这个家的家主,那么儿子的去留理应他说得算,只要他不同意,谁也别想带走他的儿子。
只可惜,他满心算计却忽略了王府的人对主子命令的忠诚与坚定,殷磊谨记王妃的叮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最终还是成功带走了赵文勇,徒留明侯爷在府中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殷侍卫,姐姐、姐夫他们快出来了吗?”
赵文勇与殷磊一起坐在马车车辕上,伸长了脖子不停朝路口张望,左等右等也不见王府车队出现,不由有些着急,就怕他爹不死心,带人出来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