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大道。
赵庭越乘坐的奔驰车稳步前行,助理小朱不解地询问:“赵总,和lone合作的事情您不是早就决定了吗?只等合同发过去修改完再确定。”
“何况,要是有什么进展的话,业务部那边都会整理汇报,这一趟也不用您亲自过来。”
赵庭越已过而立之年,情绪较之年轻时早就收敛许多,“突然收到陈助理那边的消息,说靳总需要了解这次展会的伴手礼设计,正好他人也在望浔区,就约着去周边餐厅商量一下。”
“噢,是这样啊。”
“对了,明天回公司帮我查一下周棠小姐的履历,最好有入职lone之前的设计成果,我要知道她详细的过往风格。”
“好的,赵总。”小朱点头应下。
车窗玻璃似取景框,陈韫坐在驾驶座,刚经过一段高速隧道,前方路口这座城市的霓虹闪烁。
顶部高悬的白炽灯,汽车鲜红色的尾灯,还有或蓝或绿的车牌反射光线。
川流不息中,忽明忽暗。
靳谈坐在右后方,双腿放在两面座椅的缝隙之间,过于修长所以显得有几分拥挤和委屈。
陈韫从后视镜里抬头一见,他正闭着眼,眉头紧皱,仰面把头靠在椅背上,下颚线条与微微凸起的喉结间连成清冷而矜贵的折角,散发出内敛禁欲的气息,让人可望但不可即。
这六年来,陈韫早就知道工作时的他和休息时的他无端有种割裂感。
至于喧嚣之下那无声无息的黯是什么,陈韫也说不清楚。
但今天,陈韫无意中看见他盯着那位周小姐的背影失神,而在公司最艰难的阶段,哪怕是成夜睡在办公室里加班,他都没那样无措过。
或许…或许,陈韫的想法开始逐渐大胆。
仿佛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耳畔萦绕着晚风刮过窗边的呼呼声,靳谈疲惫地睁开眼,指尖触到左手边的中控显示屏上,滑动,点击音乐软件,再播放。
悠长细腻的韵律响起,音符在几平米的汽车空间里缓缓流淌——
“ilightthesecandlesallone”
“一个人点亮所有蜡烛”
“happyheartbreaktoyself”
“那么,祝自己心碎快乐”
就这么一首歌,反复循环播放好多遍,一遍又一遍,靳谈也完全没有听完以后要切歌的动作。
他今晚喝了点儿酒,好在陈韫开车向来很稳,没有晃得让酒液在胃里难受翻涌。
酒量太好的唯一坏处是想醉的时候也能够保持头脑清醒。
而清醒,就容易想起些什么。
靳谈记得,高中那年运动会,周棠因脚踝受伤与前三名失之交臂,赛后被迫承受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她其实是很骄傲也很坚强的女生,但那天他帮她喷药时看到她哭了。
还记得,有一次长辈饭局,她穿着肩膀细带系成蝴蝶结的红色连衣裙,十七岁,足够漂亮惹眼,而他避开人群在楼梯间抽烟,碰巧撞见后他把她当成闯入者反手抵到门边。
……
“靳谈,你别忘了,出国前我们就分手了。”
“我没忘,我也没想分手。”
“我没忘…没忘……”
眼前是虚无的白,鼻腔里充斥着消毒酒精的味道,耳边有心电监测仪器的嘀嗒声,还有说话声,好像是梁敬免的。
可是,阿免怎么会在他家?
靳谈遽然睁开眼睛,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以及鬼哭狼嚎般趴在他身上的梁敬免。
“靳哥,玩归玩,闹归闹,咱别拿生命开玩笑好不好,低血糖晕倒再加高烧不退是会去见阎王的,没事你喝什么酒啊?”
“要不是陈韫在车上就发现你状态低靡,等送回家你再晕,我恐怕见不到今天的你了,呜呜呜,不对,靳哥,是你要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耳边短暂嗡鸣,靳谈在被子里动了一下想推开他,又发现身上的人太重,像快铁样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他拧着眉,声音干涩地骂了句:“滚开。”
梁敬免顿住,这回老实了,悻悻然起身,抬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笑得可灿烂:“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这身结实的肌肉扛得住。”
“你是怕我死了没人给蔚川娱乐发工资吧?”靳谈刚醒,喉咙里吐出来的字还很沙哑。
梁敬免听他说不好的话,赶紧敲着旁边的木头桌子,俯身望着他,“你刚说的话不算数,还有,能不能别老提钱啊,有意思么,真俗。”
靳谈胸口起伏,震了下,发出悦耳低沉的笑,“你觉得,要是我现在给梁叔打个电话,说你在南港玩脱了,想回去继承家业,他会不会高兴得在祖宗牌位前多鞠几个躬呢。”
梁敬免在靳谈面前从没怼赢过,为了避免那些话里的将来时有一天成为事实,他赶紧拿起桌子上的苹果,笨拙地用削皮刀刮着。
直到那颗先前圆溜溜且红润的苹果在他手里变得面目全非,它才被讨好似地递到了靳谈嘴边。
“说了滚。”
靳谈别过脸,有了一脚把他踢出去的冲动。
“滚”字刚落音,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开门,一时不知道是走是留,对照着床号查阅手里的住院记录,中途还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半框眼镜。
“病人家属,是你们按铃的吧?”医生取了支挂在口袋里的签字笔,在纸页上唰唰地划过去。
梁敬免站起来,把床前最佳观察点让给医生,“是我按的,他刚刚醒了,医生,他这身体没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