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动土不是小事。要看风水,还得请卦算良辰吉日吉时。
崔凝借着附近人家透出的微弱光线看纸上内容。这方圆十里最近七八年动过土的人家确实不多,只有不到十户。
纸在风里吹的哗哗作响,崔凝皱眉沉思须臾,将它收起来,开始带人在附近转悠。
而此刻,魏潜正与左凛坐在密室里喝茶聊天。
当然,喝茶的只有左凛,魏潜还是被绑着,左凛十分忌惮他,甚至不放心的令人把他双脚捆在椅子上。
左凛能去而复返,实在出乎魏潜意料,他不多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对方。
“你知道多少?”左凛问。
魏潜顿了一下才道,“不多,但足够定罪了。不过,如果不是你突然对崔佐使发难,你不会这么快暴露。”
“我知道,也有些后悔,但我既然敢这样这样做,就不怕承担后果。”左凛淡淡笑道。
“看来你这些年用那一匣子密函做了不少事。”魏潜面色不变,语气里却充满讽刺。
左凛也不以为意,只是怔怔出神。
沉默须臾。
左凛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下雪了。”
魏潜微微挑眉。
“下的很大,让我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场大雨。”左凛浑浊的双目中透出疲惫与悲戚,也不管魏潜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继续道,“我这辈子确实对不起一个人,那人却不是司言灵!如果没有他,如今我儿子还活得好好的!”
只这一句话,魏潜根据已知的线索便大概猜到真相,“你参与了决堤之事。”
自从怀疑司言灵的预言之后,魏潜就确定他肯定有工部某人协助,也是从那时起就加深了对左凛的怀疑。
“不错。”左凛竟是一口承认。
魏潜立即明白,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倾诉,八成是没打算留他活口,但他并无丝毫惧怕,反而因他之前的那番话怒火中烧,“你对不起的何止是自己的儿子?那几万人命在你眼中全都是蝼蚁?!”
“那也是司氏的错!”左凛突然一改之前的平静,突然暴躁起来,怒吼道,“我早就告诫他们不能损坏河堤,是他们一意孤行!害死了梅村百姓,还有我儿子!当年我没有领这个差事,却派人去探查了情况,一切尽在我预料之中,所以哪怕有把柄在司氏手里,也极力劝阻此事!”
“可是司氏认为机会司言灵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们还不容易培养出这样一个撑起门楣的人物,根本不肯放弃。”
左凛急促喘息,双目通红,面目有些扭曲,仿佛要吃人似的。
司氏不管左凛将后果说的多可怕,一味认为是他不肯配合才故意危言耸听,他们认为只将江堤凿开一个豁口弄出点水患的意思就行了,再立即堵上,哪里就能酿成大祸?
“我相信你所言非虚,不过是一部分罢了。”魏潜岂是那种好糊弄的人,“莫要说的这般无辜。那个告知你水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儿子吧!你肯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前去,不也是因为刚开始认为不会有事才会配合司氏?”
这样一来,即使事发,左凛也能够一定程度摆脱嫌疑,毕竟那么危险的事情,谁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以身犯险?
起初他预估水量可在控制之内,但是连续暴雨,已经不适合破坏江堤,仅存的一点良知和对儿子的疼爱,使得他立即前去劝阻。
“况且十六年前江堤大修时,你也参与其中,你会被司氏拿住把柄正是因为此事。”魏潜目光锐利,彷如洞悉一切,“你贪污修筑江堤的钱财,其中一段堤坝偷工减料,不想,几年之后你的儿子便死在自己的贪念之中,不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血光(8)
左凛痛苦的闭上眼睛,整个身体无力瘫软靠在椅背上。
魏潜目光一闪,被捆缚在背后的手抓住了解开连环扣的绳头,不过并没有动手。
“司言灵是自杀还是死于你手?”魏潜问道。
左凛缓了口气,情绪很快平复,苍老的面上露出复杂的情绪,“我未曾杀他。之前告诉你的并不是谎话,我与他的确是忘年之交。他其实是个极有才华的人,不管是学识还是道法都非常人能及,哪怕司氏不铤而走险,将来他也必有成就。”
只不过像司言灵那般奇特的形貌,很容易便被人视为妖孽,是他进入官场的最大阻力。他一生注定坎坷,将来就算有成就,也多半是成为学者或道学大能,满足不了司氏对于权势的渴望。
司氏瞒着司言灵为他宣扬了虚假的名声,被一旨招入浑天监,从此便走上了傀儡的不归路。
“司氏不知从何处得到疫毒,散播疫症,待病情开始扩散的时候才通知司言灵。你说,他到底说是不说?”左凛嗤笑道。
司言灵是个聪明之人,岂能甘心被人控制于股掌之中?于是他也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开始反击,不久便查到了司氏的秘密。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时候,司氏尝到了那次“瘟疫预言”的甜头,立即就筹谋起另外一场更惊天动地的计划,于是他直接写信劝司氏收手,一方面是隐晦的告诉他们,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另方面也想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把那些官员的把柄藏到何处。
不过。那封信尚未寄出去,司氏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并用司言灵父母兄妹胁迫他说出第二句预言。
司言灵妥协了,不过他也只是为了麻痹司氏,趁他们略微放松警惕之时便将那一匣东西偷出来,但司氏很快就发现了,再次用他亲人的生命作为威胁。
一场梅村水患害死了那么多人。司言灵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就算即刻便死也不冤枉他,只是他到底不能不管生父母的死活。
那天晚上,他拿着那盒东西登上观星楼。看着浩瀚的星河,想通很很多事情,司氏犯下弥天大错,他们都是司氏人。如何能够苟且偷生?哪怕是他父母也一样。
巧合的是那天晚上左凛去观星台找他,那段时日左凛因幼子身亡憔悴。头发都白了一半。
司言灵见状,十分愧疚,将一切告之他。
司言灵拿到那匣密函之后没有心情细细观看,只陷入了自己的纠结之中。并不知道左凛竟然也参与其中。
左凛听说司言灵说要将此物交给圣上,不禁大惊失色——这里面也有他的把柄!
不过他发现司言灵好像并没有看其中内容,略微放下心来。
梅村大水酿成大祸。倘若此事被抖出去,不仅左凛完蛋。左府一个都活不成!他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当下连丧子之痛都被吓去了一大半,开始想方设法的拿到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