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鹰卫不敢耽误,立刻喊来医者,小心翼翼的把人挪进府里。
魏潜以最快的时间赶到,发现原本安排在外的人一个都不在了,心中一沉,顾不得去查看慕容绿衣的伤,立刻带人奔向陆凭风的住处。
室内漆黑一片,住在外间榻上的婢女显然正处于深度昏迷,连魏潜踹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而陆凭风的床榻上早已空空如也。
陆凭风受伤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吃药,药里有一些安眠的成分,使得她没有平时警觉,凶手这才能轻易得手。
这几天的消息一瞬间涌入魏潜的脑中,他再一次快速的梳理了一遍。
凶手首次作案是在延平门附近,之后几次作案都是距离西市不远的地方。对于凶手来说,第一次突破底线行凶,尤其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大多数都会进行一次或几次试探性作案。
如果凶手没有权势、缺乏见识,那么他多半会觉得选择在熟悉的环境里作案比较不容易露出马脚,相反,倘若凶手是个有能力、有权势的人,那么他的“狩猎”范围自然会很广泛,他选择猎物,可能是有计划、有目的性,也有可能是随机的。
这起案子的凶手明显属于后者。
这个人起初所有的目标都在城西,与他狩猎范围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城西“黑户”多,流动人口繁杂,比较方便作案,而且屡次下手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冷静聪明的罪犯。然而到了陆凭风这里,他突然变得疯狂而急躁,甚至不顾死活的非要得到她。
为什么呢?
他每个月十五去抓一名少女,十五这个日子,对他一定具有特殊意义。他痴迷于某种游戏,而陆凭风定然与最初刺激沉迷于此的某个人很相似,所以导致他一见到她就产生了疯狂的渴望,破例没有在固定的日子下手,甚至在全城搜捕之下也要不惜一切的得到。
魏潜现在不去想原因,只是分析当下形势,立即派人在将军府所在的崇仁坊搜捕。
凶手能带着人快速消失,除了对崇仁坊很熟之外,他藏身的地点必然不会很远!白天兵马司不敢放大量人手在街上,但晚上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整个城西遍布他们的人,而城东本身就很有秩序,就算是平时,守卫也比城西要严,这几日更是草木皆兵,想避开他们的耳目谈何容易?夜晚各个坊门紧闭,魏潜武功也不错,但仓促之下,他自问不能在带一个人的情况下,丝毫不惊动守卫的把人弄出去。
陆凭风隔三差五要去跑马,出入频繁,不说与将军府相熟的豪权,就是坊中其他老住户八成也都远远见过她,而凶手分明是最近才第一次见到她。
崇仁坊虽距皇城只有一道街,但住户也不全是豪权,而坊中所有豪权就没有不认识陆凭风的。
魏潜命人查看了这几个月来崇仁坊中住宅变动的记录,迅速圈定了目标:最近一两年才搬进崇仁坊,家中有资财,少女眷,可以役使仆人,但并非是可以与将军府攀关系的权贵。
距离皇城近的几个坊,治安好、沾贵气、距离各个官署衙门极近,就算寸土寸金,宅子亦十分抢手,而且一般都是想买的多,想卖的少,所以这五年之间交易过的宅子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个。
魏潜重点圈出了两个地方,令人务必仔细搜索,连一个犄角旮旯都不准放过。
布置完一切,魏潜才有一点时间去看慕容绿衣。
经过医者奋力抢救,慕容绿衣醒过来了,精神似乎还不错。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时候昏迷不醒才最正常,她如此反常,多半是回光返照。
“大人。”慕容绿衣一袭白色中衣,胸口不断渗血,两个字的功夫,已经展开一朵血莲。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里道,“青鸾张,鸳鸯被,嫁、嫁衣……上元……面具……”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魏潜的手,将一物塞进他手里,然后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我认识你,你是魏长渊,我知道你破案如神,你定能查找到凶手替我报仇,对不对……
魏潜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枚很普通的红枣,对案情并没有什么帮助,可能是慕容绿衣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随手抓到的,她可能以为是那人身上的物件。
“你做的很好,有了这个东西,天亮之前必能抓住他,你若还不累,不妨等等看。”
迎着她那样目光,魏潜撒了谎。
慕容绿衣眼眶微红,她心里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有好的姻缘,甚至可能连嫁衣都穿不上,她都已经认命了,谁料在今夜一切都发生了,青鸾帐里鸳鸯被,她一身嫁衣,迎来心口一刀,然后……过了许久之后,那个男人要了她。
从始至终,她像木偶一样被摆布,如此荒唐。
那男人刺了心脏的位置,就连慕容绿衣都不知道自己心脏长偏了位置,否则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信你。”她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胸膛不再起伏。
没有人知晓,她早就知道魏潜和符远的名字,少女怀春也曾偷偷的肖想过嫁给他们,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有机会能听其中任何一人对自己说话,还是用那样温和的语气。
慕容绿衣没有过情深不渝,她只是单纯觉得像魏长渊这样好的人,一辈子,有一句话的交集,于她来说已是惊喜。
魏潜看她面色安详,捏了捏手里的红枣,转身出去。
凶手是在装作和受害人洞房?甚至连红枣这样的东西都准备齐全!
慕容绿衣抓回来的红枣没有用,但是她提供的消息还算有用,这个男人应该是在成亲之后遭遇到了重大打击,或许他才新婚不久,就遭到了打击……
魏潜再看自己圈出的那几个宅子主人,一个四十出头,一个古稀老人,还有一个二十余岁……
惊尘
四十出头的那位,姓赵名兴,吏部员外郎,是三个月内搬进来的,妻子中年生子,难产而亡,儿子今年才十岁。成婚二十多年,妻子过世也已有十年了,不至于对新婚之时还耿耿于怀吧?
按说区区六品官,想买这个坊的宅子殊为不易,只不过是这宅子原主是他亡妻娘家人,这才轮的上他。
满大唐的官员名字,魏潜十有都记得,像赵兴这种在吏部一呆就是十余年的人,更是不会漏掉,只不过更详细的事情他也不得而知了。
凭着寥寥的记忆,魏潜用笔将他的名字划了一道。不是说完全脱离嫌疑,只是根据慕容绿衣提供的消息,此人嫌疑降低罢了。
至于那位古稀老人,魏潜则更熟悉了,乃是上上任礼部尚书傅老大人。倒不是怀疑一个古稀老人作案,而是老人膝下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算起来孙子的岁数差不多也是这几年成亲。
他家宅子比将军府还要大,家里人口也不算太多,住的很是宽敞,不过终究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恐怕也不那么方便行凶。如果是才成亲没多久遭遇什么变故,倒是有作案的可能,否则房里一直保持着成亲时的模样,家里人不会感到奇怪?
傅老大人虽早已致仕,但名望、人脉仍在,且又是个古稀老人,平日里十分受人尊敬,若是强行搜宅,免不了要落得一个不敬老臣的罪名。
还有一个人,魏潜竟是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想来并不是朝廷官员,但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段飞快买下一所价值不菲的宅子。
官府易宅记录上面只写着他的名字和籍贯,再看不出别的来。
柳辙,字惊尘,庐州人士,今年二十又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