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潜知晓崔凝对大量血迹有阴影,因此便让她和易君如去李昴宅邸查找证据,而他则带着黄锐再次勘察案发现场。
黄锐俯首,发现墙壁上有两寸浅浅的划痕,像是被刀刃擦过的痕迹,“李佐令生前曾与人搏斗过。”
魏潜沉声道,“李佐令不仅会武功,更是极为熟悉人体要害,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够毫发无损的……”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黄锐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这里的血迹并非是李佐令一个人的?”
“你看墙上这片血迹。”魏潜站到血迹边上,偏头目测了一下高度,“李佐令的伤口全部在腹部,大部分血迹集中在胸腹之下,他靠在墙上根本不会在这里留下痕迹。”
黄锐沉思片刻,“也就是说,昨夜李佐令正打算就寝的时候有人刻意引他到此处,然后经过一番搏斗之后,二人皆受了重伤,最终李佐令落了下风,命丧于此。”
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没错,但是稍一深想就会发现很多疑点。
“下官有几件事想不通。”黄锐在尸体前面蹲下,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烟花残骸,“第一,李佐令连外衣都没有穿,为什么会记得专门带上烟花?第二,凶手既然受了重伤,离开的时候应该也会留下血迹,可是并没有。第三,凶手为什么会往一个死巷里跑?”
假如凶手是在准备暗杀李昴之前不慎暴露,想先行撤退,为什么要往一个死巷里钻?退一步说,就算凶手想把李昴引到别处去,以便下手,这里也并不是一个好的伏击地点,昨夜巷子里几乎可见度很低,而且两侧有人家,稍微弄出大一点的动静,都有可能惊醒他们……
“先说第三个问题。”魏潜示意他看墙壁,“看这巷子里的墙壁颜色有新有旧,看上去像是拆了墙壁之后混入新的石砖重新砌了一遍,或许这里之前根本就不是个死巷?而往这边跑的人并不知道它已经被堵死了。”
黄锐愣了一下,旋即点头。他也注意到了墙壁,但一时并未想到这些。
“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凶手往这里跑。”魏潜不知道这条窄巷之前是什么样子,但看它的朝向,穿过这里,距离坊间的守卫亭就不远了,“不能排除凶手人数太多,李佐令自知不敌,故而奔逃求生的可能。
黄锐眼睛微亮,“对啊,这样一来也能解释李佐令为何从家里出来之前会带上烟花。”
可以想象,昨夜李昴宽衣之后正准备休息,突然发现暗杀者,看对方人数占上风,便立即逃生,他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于是带上了血烟花……或许还带了兵刃……
“道路都改了,左邻右舍哪有不知道的?但李佐令……真有可能会不知晓。”黄锐叹息道,“他为人孤僻,还不爱凑热闹,一个月中有大半个月都会主动留在监察司值夜,倘若这巷子最近封死,他不知情再正常不过。”
“先查巷子两侧人家。”魏潜道。
“是!”黄锐领命,立即带上鹰卫去了。
平常若是这种案子,监察司一般都是和别的衙门合作,但是这一次死的是自家官员,监察司早早便摆出一副“谁也不许插手”的架势,平日极少露真容的鹰卫,此刻像寻常兵卒一般站满了整条廿朝巷,杀气直冲云霄。
死巷两侧的人家一户姓孙,另一户姓卫。孙家是祖孙三代,家里兄弟两个,长子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有三个了,但是因为家里房子太小,长子成亲之后次子连个住处都没有,亲事也一直耽误着。
恰好,隔壁的卫家男人三年前死了,遗孀才二十多岁,并个四岁半的闺女。那卫家男人原是个外地来的屠户,本来小有家资,可因他重病拖了一两年,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积蓄,孤儿寡母不好活。
孙家早早便动了心思,等寡妇一守满三年,便立刻请媒人上门提亲,上个月二人成亲之后便把中间巷子堵了,两家打通,还合计着过些日子连死巷这块地方也占了,把灶房扩一扩。
刀
死巷的东侧靠着孙家的灶房。
说是灶房,其实不过是一个简陋的小棚子,还没有院墙高,里头一个黄泥与石头混合起的大灶,手一碰便哗哗往下掉土。
魏潜将袍子下摆掖进腰带里,翻身上墙。
墙头零零碎碎的插了陶碗碎片,在下面根本看不见,若不是魏潜身手敏捷,脚底非得被扎个窟窿。他仔细检查这些碎片,在一片尖角上看见了黑色的线。
魏潜让人拿了纸来,将黑线小心包好。
“大人,在灶底发现带血的兵刃!”一名监察佐使站在孙家灶棚里道。
那监察佐使已将兵刃取出来放在素布之上,然后继续检查灶膛。
墙头已经仔细检查过,魏潜便顺势跳下来去看那把长刀。
这是一把很常见的唐刀,细细的刀身微弯,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魏潜只用目测便知道,杀死李昴的凶器不是这一把。
李昴身上的刀口宽两寸,两面开锋,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那么,这一把又是谁的?
“大人,又找到一把!”监察佐使欣喜道。
站在一旁的孙家人见自家灶膛里找出凶器,脸都吓白了,他们这辈子最多也就惦记过隔壁寡妇家的宅子,还是贴了个儿子才弄到手,做梦都不敢想害人命啊!
胡子花白的孙老叟腿脚一软,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挣扎着跪起来,“大人,这东西不是咱家的啊!”
其他人一见老爹都跪了,也都忙不迭的跟着跪下,老妪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几个孩子吓的哇哇大哭。
场面鸡飞狗跳。
从昨夜三更中到今天巳时末,能收集的消息结已收集,整条廿朝巷都被监察司的人细细搜查过了,魏潜便令人将尸体抬走。
李昴的家,成了监察司临时办公地点。
“说一下李宅的情况。”魏潜道。
崔凝看了易君如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院子里有里发现三个半脚印,经过我和易大人的测量,怀疑昨夜至少有两到三个人潜入李宅。”
崔凝把拓印下来的脚印递过去,“根据脚印的距离、大小、深浅,确定其中两个完整的脚印属于同一个人,而由于另外一个半脚印不甚清晰,所以无法确定,不过以两只脚印的间距来看,我们暂时怀疑是属于不同的人。”
“昨夜厨房灶膛还是温的,灶膛中有少量灰烬,浴房里有大半桶温水,没有沐浴过的痕迹。”崔凝又将昨天记下的笔记给魏潜,“监察二处的人说,昨晚下职之后李大人便离开了监察司,但是我看遍了整座宅子,家里没有一点食物,书房、厅堂、院子等处也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我认为昨晚李大人离开监察司之后可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某处吃饭或办事,直到天黑之后才回家。”
除非李昴有坐在一个地方发呆两三个时辰的爱好。
“并且,我以为李大人在回家之前这段时间可能办了一些事情,使得他不得不沐浴。”
最近整个监察司都比较清闲,他昨天没有外出也没有审问犯人,这个天气并不会汗流浃背。监察司大部分人都知道李昴并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不太讲究的单身男人,突然在不怎么动火的家里烧水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