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崔凝会回到崔家,是因为崔家收到一封信,但送信之人究竟是谁却不得而知?
魏潜猜测,若崔家所言皆是实情,必是崔凝师门尚有别的幸存者。就不知究竟是崔凝的师傅,还是其他人了……
魏潜最初以为是崔凝二师兄,因为当时道明虽身处必死之局,但崔凝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他身亡。况且,也只有他知晓崔凝藏身在密道。
后来道衍出现,魏潜觉着也不能排除道衍返回师门之后发现崔凝,于是他试探问了道衍,然而,并不是他!
魏潜没有直接回答,“订婚之前,崔尚书曾经私下找过我。”
崔凝不言,静静等着下文。
那日,茶楼中。
崔玄碧望着眼前俊朗的郎君,迟疑着问道,“若阿凝日后必有一生死大劫,你可愿为她挡?”
他问出这句话时,料想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得一句虚无飘渺的誓言,却不想魏潜沉默片刻,问道,“因为阿凝本非阿凝?”
崔玄碧双目倏然微睁,满面愕然。
“此事,晚辈很早便知晓了。”魏潜道。
崔玄碧的脑中翻涌过许多念头,只不过几息便又归于平静,“你知晓此事,还愿接受这门亲事?”
“我愿。”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却分外坚定。
崔玄碧道,“既教你担着事,是我崔家理亏,往后必不会亏待于你。”
“我求娶阿凝,是因心中所愿,与旁的事情并无干系,便是旁人含冤求雪,我亦不会袖手旁观。晚辈天性如此,易揽是非,日后恐怕亦不能消停过日子,若说亏欠,也是我亏欠带累了她。”魏潜道。
崔玄碧闻言默默盯了他片刻,才叹了口气,“当年你师傅夸口‘长渊心性至纯至真,世无其二’,如今我倒是有几分认同了。”
夸赞之言,早年魏潜听过太多,从来只入耳不入心,是以心如止水,只平淡问道,“既然晚辈有幸得几分认同,您可否将阿凝师门之事告知?”
“这件事……”崔玄碧沉吟道,“我希望你暂缓查证。”
魏潜眉心蹙起,“我知晓此事背后定然不简单,但说句冒犯之言,这天底能让崔氏如此顾忌的人和事并不多,我是否可以猜测,此事与圣上有关?抑或,崔氏本身有参与?”
崔玄碧听他句句紧逼,不禁无奈一笑,“你猜的对,又不对。其实,我亦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亦不知晓是谁向我崔家递信,只是有几分推测而已。”
“愿闻其详。”
“观主乃是平阳昭公主的旧部,当年平阳公主招揽绿林中人组建一支奇兵,承诺凡参战得胜,所有战利品皆归他们所有,公主去世后,这支奇兵带走的财宝不计其数。”
魏潜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即使有金银财宝也花用消耗许多,天下富有者何其多,若想劫富,不一定非要选他们作为目标,更不至于屠戮满门。”
再说,听崔凝叙述那晚的情形,那批人就是奔着杀人去的,绝不是抢劫。
昙花(3)
“钱财只是其一。”崔玄碧望向窗外,这时恰有几名比丘尼路过,魏潜亦随之看过去。
崔玄碧道,“李唐尊道家,你可知当今圣上为何尊佛?”
“圣上早年代发修行,青灯古佛常伴。”这是外面普遍认同的答案。
崔玄碧道,“都说圣上与佛有缘,我却以为与道更有缘。”
魏潜不否认,只心想,有缘,大概也是孽缘吧。
据说太宗时,太史令曾预言“唐三代后,武王代有天下”,圣上幼年时,又有一人相面,预言她将来必为天下之主。
此二人,皆是道士。
魏潜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宗教之事,猜测道,“您忽然说起教派,莫非那支军队与道家有关?”
“不错。”崔玄碧十分赞赏他的机敏,“那些人中有半数是道士。”
一支带走了巨额财富且训练有素的军队,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谋权篡位都有可能。
魏潜疑惑道,“晚辈不明白的是,这支军队比娘子军解散的还要早,若有什么威胁,也是太宗该担心的事,与当今圣上有什么关系?”
崔玄碧倾身,压低声音道,“如今没有几个人知晓,当年玄武门之变,秦王军中就有这些人的身影。”
太宗在没有登基之前,封号为秦。
魏潜惊诧不已,“难道军队已为太宗所用,根本没有解散?!”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崔玄碧道,“玄武门之变后,从龙功臣之中,没有一个出自那支军队,亦无人知晓那些人究竟去了何处。”
既然曾经在玄武门之变时出现过,必然与隐太子或者太宗有关。倘若平阳昭公主的这支先锋军没有解散,并且被暗中整编,变成了暗军,作为杀手锏来用,而当今圣上知晓这支军队却没有掌握,那么,她会做些什么?
若不能招安,必要除去。
一瞬间,魏潜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却仍心存侥幸,“只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那些人恐怕大部分都不在人世了……”
“假如真如我猜想的那般,些人不能名留青史,暗中定然会得到加倍赏赐。他们不在,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还在。时间,可能令一些东西消亡,也可能使之壮大。”
崔玄碧言罢起身,拍拍魏潜的肩膀,又道,“你若全力去查,说不定很快便能水落石出,可你要明白,阿凝,崔家,还有你魏家,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我言尽于此。”
崔凝师门一案也未必是圣上所为,可万一呢?
自古以来,皇权争斗无不血流成河,没有凶手,没有冤死,有的,不过是成王败寇。
崔凝茫然看向魏潜,眼泪毫无预兆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