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猜测那些伶人应该在别的房间,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声音传了过来。她想起方才异样的声音,心道,莫非与藏在别处的伶人有关?
宴刚刚开始,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这时候若是出去未免也太打眼了,崔凝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坐着。
在舞乐之中,又有众多侍女捧着托盘从偏门进入,莲步轻移为客人摆膳上菜。
宜安公主最会玩乐,她府上的歌舞自然有意思,吃食也新奇,就连平常参宴多到有些腻味的凌氏,此刻也看得津津有味。可平常最爱看热闹的崔凝,看了一会后竟然开始跑神,满脑子都惦记着还有昨天问话柳欢和楼仲的记录没有写完,颇有些食不知味、神思不属的意思。
开始尚能够按捺住性子,等到第六个歌舞,崔凝一想到这才仅仅是起了个头,宴会主角还没有到,赏花的重头戏也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开始,她便觉得如坐针毡。
不过眼下如坐针毡的也不止她一个。宜安公主坐在上首一语不发,享受着美少年的伺候,有一口没一口的饮酒,众人在下面也不好喧闹,只得静静吃饭赏歌舞,气氛逐渐怪异,所有人都觉得不太舒适。
这时有个寺人进门,垂首匆匆走到宜安公主身侧,与她耳语。宜安公主听罢,抬手示意暂停歌舞,起身亲自迎到门口。
“太平公主到!”
崔凝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宴会终于向结束又迈进了一步!
众人纷纷起身,崔凝跟着站起来,打起精神盯着门口看。这位公主与青玉枝案关联密切,尽管已经不打算轻举妄动,但不妨碍她的好奇心。
在崔凝的翘首期盼中,太平公主缓步入内,高髻凤冠,丹地五彩云凤大袖衫,臂弯苔色轻纱披帛长长拖于身后。前有寺人、侍女提香开道,后有奴婢躬身提裙,外面众多侍卫停于庭中。
“阿姐。”宜安公主笑着见礼
众人亦随之拜见。
宜安公主将人迎到上座。
方才上了几波菜,中间隔了很久没有再上,崔凝本以为席面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曾想二位公主方一落座,又开始新一轮的传菜。
太平公主并没什么吃饭的意思,略尝了几口便与诸位夫人说话。
比起宜安公主,太平公主的人缘显然很好,她主动递话儿,各位夫人亦很给面子的热情攀谈,一时气氛热络起来。
宜安公主在逐渐热闹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而她本人也没有任何想要参与聊天的意思,但她坐在那里存在感太强了,明明一副温婉规矩的模样,却举止轻佻的拉着男宠的手,垂眸细细把玩。
而那少年有着一双绝美的手,手指修长细白如玉,指节如竹,指头微张,被宜安公主托着放在大袖上,竟与那高洁仙气的昙花不分伯仲。
明明是个卑贱男宠,却有一双这样神仙般的手。
似乎围绕在宜安公主身边的一切,都如此矛盾。
“什么时辰了?”太平公主忽然问。
侍女躬身应道,“回禀殿下,戌时末了。”
太平公主沉吟道,“昙花可是这个时辰开?”
“正是呢。”宜安公主松开少年的手,坐直身子笑答道,“百株昙花都已结花苞二十日余,算时间正好今晚戌时末到亥时初开放。”
“冬季养催开昙花不易,万万不能错过,现在便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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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赏牡丹,还是得当季才能欣赏到“占断城中物华”、“千娇万态破朝霞”之美,如今不过是占个冬季开花的新奇。
这场赏花宴说是赏牡丹,实际品相最好的都先挑拣着送入宫中里,宜安公主府拢共也就剩下十来株。太平公主若想看,入宫岂不比来这儿强?
可太平公主掐着时间过来,与诸位夫人亦只是随意寒暄几句,好像赏脸过来真就只是为了看花,而且问的还是昙花。
崔凝带着满心的疑问,与其他人一道移步花房。
养昙花和牡丹的花房是专门修建,与来时经过的摆放时令鲜花的花房并不在一处。
两位公主并几名高品阶的命妇缓步走在最前头,都是见惯了各种场合的人,自然如鱼得水,说说笑笑半点不见冷场。只有宜安公主和其他人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旁人若是搭话,她也客客气气的回应,不得罪人,但也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那架势,看上去不是被孤立,而是她自己要“孤立”这一大群人。
崔凝距离不远,看见这一幕,只觉着这人好像还挺有意思。
方至花房前。
太平公主驻足,回身问道,“听闻今日监察司小崔大人也来了?”
在场都是官员家眷,崔凝今日也不是以官员的身份赴宴,便就没有自称下官,“崔世宁见过殿下。”
太平公主浅笑,“崔大人不如与吾同行?”
“是。”公主相邀,显然不能拒绝,崔凝只得依言走近。
她目光温和的打量,“早听闻母亲提拔了一位女大人,却没有机会见上一见,没想到竟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
“公主谬赞。”崔凝道。
太平公主通身气势慑人,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相貌,离得近了,崔凝一抬头便见一张丰润的芙蓉面映入眼帘,深眸琼鼻,五官立体,牡丹一般秾丽,与宜安公主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相貌。
崔凝怔愣一瞬,又听她道,“崔大人请。”
崔凝哪里敢真的先行,“公主先请。”
花房为了保温,筑在高台之上,太平公主步上阶梯,崔凝落后两步跟在身侧,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花香。
侍女推开门,一股热浪裹挟着一股清冽独特的花香扑面而来,入目是一盏八幅屏风,上面黛底绘白昙,与宜安公主身上衣料花纹很像。
待绕过屏风,崔凝这才看见两侧一排排错落摆放的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