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稚山叫回来,你就放我回云顶山庄了?”
“不急,”他站起身,“你心心念念进孤的镜园,怎么还想着走?”
司绒把放凉的茶一口灌了,似笑非笑:“我怕了你嘛。”
他置若罔闻,走到帘子旁时,回头问:“明日早膳想吃什么?”
司绒把杯盏往桌上怼,他听着声儿勾起道极浅的笑,掀帘子走了。
早膳想吃什么。
这不是问话,是应战,意思是他不会再对她的攻势漠然以对,他会反击,会在她扯下他面具的时候,也扒下她一层皮!
是“要玩儿,就陪你玩儿到底”的意思。
她在这一刻,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上的吻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还是各自代表着不同立场,她背后是辽阔的草原,他背后是巍峨的皇宫,两个人在深水之下一次心照不宣的交碰见不了光。
见不了光,也止不住势,他们还会在阴云诡谲里彼此忌惮,彼此靠近,或许还会有比这更激烈的碰撞和纠缠。
我很乖
夜雨濛濛,稚山在太傅府外的破亭子里蹲了半夜。
这亭子还漏雨,外头下大雨,亭子里下小雨,他坐不到一刻钟,就要挪屁股。
胆小鬼半夜醒了一次,看被稚山抱在怀里,吓得要哭出来。
稚山虎着脸警告他:“敢哭就把你丢掉!”
小皇子哪儿经得住吓,嘴巴一瘪,就要嚎了,稚山忙不迭地捂他嘴:“再哭把狼招来了!”
哭嚎声立止,只是眼泪还大颗大颗地落,打湿稚山手心,稚山嫌弃死了,不耐烦地问:“还哭不哭了?”
小皇子拼命摇头,在脸上的手松开后怯怯地问:“狼在哪里?”
“你猜?”稚山把一手的眼泪蹭在他衣服上。
“我不知道……”小皇子才五岁,没经过事,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是一个在不晓事的年龄便被吊起线的小木偶人,一言一行都在严苛的引导与管束里,耳畔听得最多的是“听话”二字,抬眼四看俱是高高的宫墙。
他在林子里一直罩着司绒的披风,不懂得那些乒乒乓乓的声音是刀剑碰撞,哪怕那最危险的一刀也只看见了一点儿寒芒,后来又被稚山那一扑救给吓晕。这会儿真以为碰见狼,他们的马都被狼吃掉了,那司绒呢?
他哭丧着脸问:“司绒姐姐也被狼吃掉了吗?”
“胡说!臭小鬼,你被吃掉她都不会被吃掉,”稚山恶狠狠的,低头摁他脸颊,“狼最喜欢吃细皮嫩肉的小孩子了。”
“哇……”小皇子又要哭。
稚山伸出一指头警告他。
小皇子自个儿伸出小手把嘴捂了,眼泪落个不停,都渗到稚山的腿上了。
烦死了。
稚山身上有司绒装帕子的小兜,抽了一块出来,在他脸上胡乱擦,小皇子觉得这木脸哥哥比所有的内侍加在一起都凶。
稚山把他放在地上。
一大一小,俩孩子蹲在漏雨的亭子里,看远处街上腾着热气儿的馄饨摊子。
小皇子吞了口口水。
稚山:“饿了?”
小皇子点头。
稚山:“想吃馄饨?”
小皇子一连点三次头。
“忍着,”稚山兜里有芝麻酥,但他不想给这破小孩吃,嘟囔一声,“我也饿。”
小皇子很乖,蹲在一旁没哭也没闹,甚至都没问有没有人会来接他。
他就像习惯了被忽视、被抛下的日子,他有很多哥哥姐姐,有一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父亲,但他却不懂得这些字眼真正的意义,这些称呼冷冰冰,和眼前的秋雨一样散着寒气,而象征温暖的烟火气在很远的地方,像他过不去的馄饨摊。
烦死了烦死了。
稚山看他哭,不喜欢,看他乖,更不喜欢,最终从兜里掏出芝麻酥,恶声恶气说:“吃吃吃!”
“哥哥!”小皇子惊喜地喊,又忙不迭地捂住了嘴,小声地说,“哥哥,哥哥真好。”
他的喜悦都盛在眼睛里了,亮闪闪的,他抓了一块,又抓了一块,通通塞进嘴里,左右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幸福的小松鼠。
小皇子不知道馄饨是什么味道,但芝麻酥又香又甜!
亭子外的苍天古树突然动了一动,摇落一捧雨水。
德尔攀着树藤,悄悄地从亭子上吊下来:“哈,你还有不吃独食的时候。”
凑近了一看,顿时呆了:“哈!你还有看别人吃独食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