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什么时候?”她在震惊里吃力地凝住神思,这杀招把她此前所有的盘算都如沙盘推翻,碎成了一抔无用的荒土,这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本来就微妙的平衡。
尖刀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整支被彻头彻尾改造过的绥云军,是从未现于人前的二十万人!
她舔舔干涩的唇:“从什么时候开始磨这把刀的?”
封暄平静地说:“七年前。”
“那你今日告诉我,是为什么?”她抛着问题,在间隙里飞速地思索对策。
“为了让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盟友,”封暄搓着她的脸颊,“司绒,你的底气不但在阿悍尔,还在你眼前。”
司绒怔了一怔,在这句话里揣摩出了什么:“你……”
“哪里不明白?”他却轻轻地吻住了她,压根没要她答话,把话在咫尺之间度了给她,“刀柄给你,我们换个乐子。”
司绒在明灭不定的光线里睁开了眼,又缓缓地阖上。
在缠吻间,司绒被他迂回地夺去了呼吸,他的气味不同于以往的强势,刻意放柔了夺取的力道。
司绒被他深深浅浅的吻模糊了判断力,她的心跳因此加快,睁着眼没有闭上,烛火“啪”地一响,她抬手罩住了他的嘴唇,人往后移,同时抬脚,脚尖抵在他胸口。
随即发现这个姿势危险,她想往回抽脚,反被扣住了脚踝,他的手顺着那莹润的脚踝往上,司绒头皮一阵一阵地麻,闷声说:“别摸了。”
封暄一抬眼,捞起锦袜,低头认真地套上,边说:“你想走的那条‘和而不同’的路容不下第三人。抛了旁人,你我就不需互相试探,我们用兵粮互换开了个好头,但不是阿悍尔和北昭开的好头,接下来,要走明路,还是渡暗河,看你。”
走明路,就是将北昭与阿悍尔破冰的裂隙往冰面上张开,从他们的私下交易走上国与国之间的合作。
渡暗河,就是二人再彼此试探,彼此忌惮,最终把阿悍尔推上尖刀锋刃。
而这条明路,恰恰就是司绒昨日同他提的“榷场通商,以下行上,以商贸往来磨合政治步伐”,他今日再度提起,是应答,也有新的要求,这要求就盛在他眼里。
司绒沉默片刻,说:“封暄,你不要骗我。”
“昨日,你敢在阿悍尔局势未明的时候同我提起‘和而不同’这四个字,足以见得你的底气不但在于旁人。”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看她。
“还在于你自己,你看得远也看得透,这点我佩服,你掌握北昭、阿悍尔、山南海域三地的消息,在更广阔的局势上看得比我更清楚,这是好事,也是险事,冰层上游走的滋味不好受吧,下来,司绒,开阔的视野需要坚实的基础,回到我身边,你能看得远也站得稳。”
他用了“我”,司绒抬眼看他。
封暄隔着锦袜拽着她脚踝,把她往前一扯,同时坐起身,与她面对面,再度问道:“要不要回来?”
司绒被这劲儿一冲,有些散在记忆里的细节就浮出来了,她曾经不想要这些细节,这会使她迷失方向,此刻这些细节和眼前这个人融合,和这五个字一起,同样打得她措手不及。
他问她。
要不要回来?
这句话里有占有和柔情的混合,她不害怕前者,却忌惮后者,因为欲望可以操控,但感情是无法上缰绳的野马,会拽着她冲向未知。
她想停在前者,可贪心的殿下两者都想要,一点儿也没想放过她。
司绒彻底玩脱了。
封暄把情意摊开在她面前,司绒不怀疑它的真假。
真正的统治者常常要把情绪压在心里,用足够的理智做出决断,封暄具有天生的冷情优势,他的情绪是不轻易展露的,那是使他“真正像一个人”的东西。
封暄将它坦然地捧到她面前,那就是真心的展露。
他的喜欢是真的,但更该为此敲响警钟的是司绒。
柔情像一把看不见锋刃的尖刀,它会摧毁司绒的意志。
两人的关系最好止在今夜之前,激烈的交碰和潮湿的拥吻都在榻上,穿上衣服他们就不只是司绒和封暄,而是阿悍尔公主与北昭太子。
可司绒打出了阿勒这张牌,封暄用“尖刀”捅破了她幻想的格局,他是这样狠辣而利落;
偏偏又在下一刻,在破碎的格局上重新铺砌一条路,应和了她昨日的提议,包容她的野心,给她递出并肩的台阶,他是这样果决而冷静。
最后用柔情打回最初,贯穿始终,这是一切改变的源头。
他要她在局势中清醒,又要她在情爱里沉溺,更要她留下,回到镜园。
司绒抿了抿唇,还想挣扎:“我可以住在偏院。”
“装得刀枪不入,其实你也就是只纸老虎,”封暄略感公平,撩拨他,她很在行,但玩儿大了,她同样兜不住,封暄捏住了她的下巴,“就是主院,来了就别走了。”
油盐不进的殿下。
她垂下眼,想了想,说:“殿下不能再用别的人试探我。”
封暄颔首,目光犹如实质,打入她眼里:“你也别想找新盟友,找一个,孤杀一个,然后,狮藏深闺,悦主晒春,一步不离。”
她的胸口轻微起伏:“悦主晒春,你做梦去吧。”
封暄扣住了她后颈,让自己的阴影包裹她,把她负气的话全吞进口中,化成了又绵又热的吻。
烛火被带得摇曳起来,在那片刻的寂静里,两人的下颌交叠在一处,影子融成一人,水波似的轻轻漾开。
在这场博弈中,司绒先拽了封暄入局,封暄却先尝到了爱的甜头,为此撕碎了游戏规则,把界限打得模糊不清。
在他心里,“爱”——它还是一个刚刚被挖出来的沧海遗珠,他尚未完全领会这个字的意思,它和司绒这个人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填补了他心底被凿出来的那处空白。
太子殿下或许是天生的皇帝,但于爱一途上着实是个生嫩的新手,他的爱意里还带着自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司绒留下来,他们要走一条新的路,为此他心里又涌出了初掌大权的蓬勃精力和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