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封暄一眼,一打开,里头粉润的珍珠刚见到天光,又被“啪”地合上,封进了黑暗里,封暄看她的眼神挺有力道,暗示也给到了脸上。
司绒笑,把小盒子上下抛了抛,拿到里屋,收进妆匣里,出来时故意把珠帘撩得晃动。
封暄靠在软枕上,宛如卧进云团里,讲实话,不太习惯。
便坐正拿手肘抵着膝,看那珠帘轻轻碰撞,他尝试习惯那些细碎的声响和斑斓光线,讲实话,有点艰难。
他移开了目光,看向司绒:“你日前画的那些刀剑图纸,孤命人打了两把。”
“如何?”司绒有些惊讶,她坐在他身旁,“那些还不算完整的图纸呢。”
司绒没有想到她在书房里随手描绘的几张图纸,他上了心。
非但上了心,还打了出来。
真是……
封暄就像山巅上不可亵玩的神像,手里握着蓄满力量的权杖,俯视这人间,铺散的目光平滑地覆在每一寸角落,象征秩序与规则。
这么一个人,她亵玩了。
她把他矜贵冷清的外壳敲裂了,露出满是侵略性的内在,那侵略性重重剥开,层层沉淀,沉淀出了柔软的感情。
司绒忍不住偏头瞧他,光膜里像是还有珠帘的影子,晃一晃就能晃出潋滟的神采。
封暄对上这目光,呼吸骤然热了点儿,那神采晃进了他眼里,又轻又坏地勾着他,在他心口放起东风,要他尝遍春意,又如纸鸢被她牢牢攥在手心。
他早说过,司绒坏透了。
“嗯?”司绒扬起声儿,从鼻腔里轻轻地哼出一个音调,问。
封暄平静起身,说:“惊喜。”
如果不看他手背青筋的话,确实很平静。他到屋外叫九山,不一会儿,九山捧着一把窄身的短刀入内。
二人站在窗下就着光线看这雪刃。
“这刀适合绥云军用,双刃锋利,近可裁叶,远可疾攻,刀刃往两侧斜下的角度甚妙,这让整把刀轻了十之有三。”封暄拎着刀,秋日的光线偏浅,平铺在刀刃的截面上,折出的光线异常锐利。
“我看看,”司绒拎着刀柄颠了颠,说,“若是换成阿悍尔的乌金柄,还能更轻,柄身做个机窍,藏几枚钢针,这把刀才算有点意思。”
“如此,那就有劳公主了。”
“哈,”司绒把刀抛回去给他,这不是把完美的刀,她还看不上,“有求于人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态度好说,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封暄配合着她玩儿。
“乖巧的,听话的,小狗样儿的,不过可不能追着人咬。”司绒正儿八经地说。
封暄却笑了一笑,这全是照着他的反面说的,胆儿挺肥。
他今日笑两次了,司绒的余光里都是他浓烈的眉眼,他过近的眉眼距离在此时像磁石一样,抓着她的目光。
她看他,目光逐渐被吸引得下滑,滑雪一样荡下他的山根,从高挺的鼻尖跳起来,打两个漂亮的旋,又落在他薄薄的嘴唇上,险险地定住。
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她被封暄夺走了目光和呼吸。
封暄反手把刀一掷,雪刃入地三寸,摇晃不止,锋锐的截面里隐隐地投出两道相叠的影子。
司绒的舌头被吮得好痛,她喘着气背靠在窗台,发丝扬在秋风里,抑制着战栗的声音,说:“封暄,你,你这个登徒子……我不会,不放过你!”
“嗯……不要放过我。”封暄的喉结明显,上下滑动时就贴在她掌心,这让她忍不住瑟缩。
他附在她耳畔说。
“咬我。”
长风荡开了云絮,太阳垂直地落下来,庭院里涨满日潮,窗口依偎的两个人都被这日潮浸透了。
泛滥了。
…………
司绒就住在镜园了,她在这里渐渐找到了让自己适应的方式,这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是被迁就的那一方。
短暂地留宿几日,与长期住在镜园不同,司绒是个无比怀旧的人,她的生活里有一套自己的模式。
司绒把这套模式带入了镜园,推翻了原有的秩序,她无孔不入,且她的存在感在具象上比封暄更强,几日后,当京城中传出阿悍尔欲与北昭谈和的消息时,镜园就充满了她生活的痕迹。
太子殿下竟然也可以为了她作出让步,对他那些过于苛刻的生活习惯做出改变,譬如作息时间、饮食规矩、房屋陈设,大大小小。
当然,太子殿下没有做过让步这种事,尚且生疏。
磨合又磨合之后,挑衅又挑衅之后。
他在“纵容她——不喜不要略烦躁——忍了——收拾她”之间也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他在学习怎么把“她喜欢”,变成“我喜欢”,这对习惯性占上风的太子殿下来说,实在很难,目前还停留在“我好烦又有点愿意妥协”这点上。
这妥协里,让司绒最惊讶的是,竟然还包括自由。
封暄不拘着她去哪里,京里京外都行,甚至他说,阿悍尔的雏鹰,可以翱翔在北昭的每一片天空。
但她又很快从那话里听出明显的界限,他说的是北昭,也就是,她一定要在他的视线里,离一寸都不行,所以她身边堂而皇之地多了一个叫易星的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