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名字,我是个人,我喜欢我的名字。
夜风寒湿,司绒望向远处的龙栖山脉,浓云冷压之下,只能望见一道山棱。
她的手不能控制地颤抖,她把手藏进袖子里,碰到了一把袖箭,是封暄给她防身的东西。
奇怪的是,她在这种坚硬的冰冷里感受到了安心。
李迷笛咧着嘴笑,他口齿间有被打出来的血,显得很瘆人:“原来,你是用这种法子驯服我的狗的。”
“我不是!”安静下来的稚山又猛地挥起刀,暴冲而起,劈向李迷笛,“我是人!我有名字!我不要待在笼子里!谁都不可以!”
“是吗?”李迷笛往后退,他知道怎么跟鬣狗玩,他扭了下脖子,脖子上那双刺青眼也盯向稚山,“那我的狗链是为谁准备的呢?”
话音落,一道道黑影从枝头落下来,从灌木闪出,站在李迷笛身后,有人提着刀,有人手里拽着铁链,冷影乱晃。
司绒平静地呼吸:“谈谈,让你的人把那东西扔了。”
“谈,可以,”李迷笛享受这种占据主动的感觉,他看司绒的眼神里带着阴郁的温柔,像恶|魔似的低语,“你过来,到我身边谈。”
德尔拦在司绒身前:“然后你再把手掐上她脖子吗?阿蒙山的渣滓。”
李迷笛的眼神很危险:“你的人真是……要么像狗一样不会说人话,要么像狗一样狂吠。”
司绒侧身一步,往前走:“你敢动他们,我就再送你一份大礼。”
寒湿的冷意渐渐凝结成大颗的水滴,从墨黑的穹顶砸落,林子里很快就落满铮铮的敲打声。
易星在夜色里辨别方向,玩命地跑,跑,再快一点。
老天没有给他好用的脑子,连伶俐的口齿都吝啬,只给他一双好用的腿,去他妈的,跑!
“来,”李迷笛喘着粗气,嘴里含着血腥,站在十步之外朝司绒张开怀抱,“最好送我一个阿悍尔公主。”
“啧,”司绒停下了脚步,站在稚山身边,她对李迷笛摇头,“不要说让我不高兴的恶心话。”
李迷笛笑了笑,他觉得有意思,她怎么能这么有意思,明明每一步都踏在生死之间,那双眼睛却高高在上,像在审判他,又蔑视他。他喜欢这样的眼睛,这种不屈和倔强,放在床上打碎了,最好看。
他咧开唇:“来,只要你让我高兴,过往的账一笔勾销,我们应该合作,我马上要碾碎这片土地了,我需要你。”
“你需要阿悍尔的矿。”她站在风里,把稚山往自己这拉了一步。
“不一样吗?”李迷笛问。
“对你来说,一样,阿悍尔不会对你敞开。”司绒微微笑。
“好吧,一样,”李迷笛舔了舔牙,把血咽了下去,“一样的是,你们都跑不掉,都是我的。”
干燥的土地被雨铺了一层,零星的土块跳起来,好似是被雨珠溅起的,又好似是被某种细微的地动带起的。
“德尔,”司绒的脸被雨打湿了,额头上的伤口混着雨,细细的一条红线从她额头蜿蜒往下,爬过眉骨,沿着眼尾往下淌,她侧头说,“听到雷声了吗?”
德尔狠声大笑:“听到了!阿蒙山的渣滓在吹牛呢!”
真的有雷声,山林里的每个人渐渐都听到了,为首一道简直石破天惊,后边仿佛跟着声音稍低些的、更密集的雨点。
像是隔着点儿距离。
距离。
他妈的!是马!
马蹄声由远及近,犹如轰雷,夹着细密的杀机,炸响了这片树林。
比马蹄还快的是一支利箭,它就像从远处激闪而来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把那道正在烈烈焚烧的怒火瞬间拉近,直取李迷笛的人头!
电光火石间,李迷笛仓皇地提了一个黑衣人,挡掉这支箭。
两只手臂都被这力道震得发麻,人更是往后退了五六步才停下,胸口气息起伏不定。
李迷笛看着透出来的带血箭矢,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一把丢掉人,目眦欲裂,对着司绒抬起刀:“你竟然真的搭上了太子!”
司绒一步步往后退,她一手摊开:“不然呢,和你玩儿吗?”
她盯着李迷笛,轻声说:“渣滓。”
爱你
封暄今晚应当在书房议事。
阿悍尔的大伽正两个月来, 在庙中与高僧论道,在书舍与学子清谈,在田埂与农夫讨学,游山涉水, 拄杖渡溪, 心有所感, 故而修书一封回到阿悍尔,给草原的领主带去了北昭包容旷达的民风。
赤睦大汗收书沁泪,长叹不息,当夜梦起, 梦里阿悍尔天神降下了和平的旨意, 他将天神的旨意郑重写入鹰礼国书中,由聆听神旨的大伽正郑重递交给北昭皇帝, 阿悍尔愿意与北昭结束百年斗争,达成和平的共识。
这消息先在朝堂上炸了一圈。
这会儿正是封暄该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 然而他来了。
长风再次递来了浑凝啸杀的破空声,和丹山马场那夜一样。他的身影还没出现,融在浓稠的黑夜里,马车的风灯照不到他, 但她知道,封暄就在往这里来。
那支利箭从漆黑浓稠的夜色里激射而出,神奇地搅散了她心里团起的阴云。
大雨倾盆而下。
她忍不住, 一再地往雷鸣滚来的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