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方泾哭得意识有些模糊,抬头看他:“干爹?”
&esp;&esp;“让曹半安来见我。”傅元青说。
&esp;&esp;方泾摇头:“刚曹哥在外面求了主子爷,主子爷不允。”
&esp;&esp;“让半安来见我。”傅元青叹息,“你总有一句话得听我的……我还是你干爹。”
&esp;&esp;方泾被他的话说的无地自容,再有什么都已压不住他这愧疚的心里。在傅元青的眼神中最终应了声是,然后便退了出去。
&esp;&esp;傅元青沉吟一会儿,抬眼看向棋盘上的局势。
&esp;&esp;如今白子已蜷缩一隅,黑棋在棋盘上肆无忌惮的圈画领地,乍一看黑棋势力要起,可整个棋盘白棋散落,将黑棋的实力分割的四分五裂。
&esp;&esp;如今棋盘上混乱不堪,恍惚中有崩盘之象。
&esp;&esp;昨日太庙减谥一事,陛下并未一时气话,甚至不打算遮掩。大张旗鼓入了皇城,将昏君的样子做足。
&esp;&esp;今日若上朝定要被群臣攻击,少帝却丝毫不在意。
&esp;&esp;……是不是有些别的打算。
&esp;&esp;权柄交迭之时,恐慌夹杂着别的心思,局势总有些动荡不安……
&esp;&esp;只是不知道老天爷还许他多久的时间。
&esp;&esp;正在出神,曹半安已经进来,跪在脚踏上,握着他的手腕,瞧见了那镣铐,眼眶发红:“老祖宗,您受苦了。”
&esp;&esp;“我没有大碍。”他轻轻咳嗽,“只是不知道今日朝局如何。”
&esp;&esp;“皇极门已经传来消息,师建议大人领衔,联合了二百六十多位大臣们一起上奏,斥责陛下不守祖宗礼制,为皇考减谥,又斩皇考灵位,是昏庸亡国之道。”
&esp;&esp;“那我呢?”
&esp;&esp;“您?”
&esp;&esp;“昨日天子拥我坐辇走中道入朝。无人进谏吗?”
&esp;&esp;曹半安摇了摇头:“皇极门那边儿暂无须消息传来。”
&esp;&esp;“都察院也没人谏言?六科廊呢?”
&esp;&esp;“皆无。”
&esp;&esp;傅元青在棋盒中抚摸着棋子,棋子冰凉,轻微撞击,发出悦耳的响动。他知道自己已烧了起来,他身体太差,便是这般调理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好不起来。
&esp;&esp;“皇上算好的。”他说。
&esp;&esp;“什么?”
&esp;&esp;“皇上看似震怒,失了所有理智。可昨日所做作为又极为缜密。该让外臣知道的,都全然知道,不该让外臣知道的……没有人知道。”
&esp;&esp;曹半安怔了怔,道:“可主子爷为何要如此?”
&esp;&esp;曾经中心天元是一颗最先放落的黑子,在拉锯中多次翻转,如今已经有一白子在天元处。
&esp;&esp;“他知道我以身为饵、为他震慑朝野而死的心,便急着自己挡在前面。可他又想护我……所以便无人知道我与天子共辇,也无人知道我被拘于永寿宫。”傅元青笑了一声,可眼角泛红,“他知道那些有心思的人,受不得天子昏聩这般的诱惑,自然已在暗中蠢蠢欲动。”
&esp;&esp;“主子爷爱惜老祖宗。”曹半安问他,“老祖宗也知道了主子爷的苦心……这不好吗?”
&esp;&esp;“你不要学方泾的口气,说些什么违心的话了。”傅元青道,“有些事你比他懂我。”
&esp;&esp;傅元青又执一白子,在空中半晌才缓缓落下。
&esp;&esp;只这一子,周围黑棋气口已封,棋盘上局势陡然翻转,黑棋死伤大半。
&esp;&esp;傅元青将那白子周围黑棋一一提走。
&esp;&esp;一只白子孤零零的在星位上,与中心天元交相辉映。
&esp;&esp;它孤立无援,转眼就会被黑子围追堵截,再无脱身的可能。
&esp;&esp;“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傅元青道,“夭寿不贰,修身立命。孤星待去,大局方定。”
&esp;&esp;曹半安落泪:“老祖宗!”
&esp;&esp;“半安,有些事是真的美好。”他低声道,“只可惜……我是傅元青。”
&esp;&esp;他是傅元青。
&esp;&esp;是臭名昭著的大奸宦。
&esp;&esp;所有的美好不过昙花一现,不会有人放过他。
&esp;&esp;
&esp;&esp;送走了曹半安。
&esp;&esp;傅元青放下心来,然后他靠在榻上,拢紧身上的那件天蓝色貂绒大氅。他真的有些累了,眼已不由自主的闭起。
&esp;&esp;方泾在他耳边焦急的呼唤,也变得遥远而迷糊。
&esp;&esp;他似乎回到了那个除夕夜。
&esp;&esp;少帝站在雪地里,冲他微笑。
&esp;&esp;然后少帝的面容与陈景缓缓重叠在了。
&esp;&esp;又缓缓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