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2)

这一下似是抽在季怀真的天灵盖上,打在脚踝,却痛在后脑勺,打得他眼前一黑,头痛欲裂,冷汗如雨般直下。

他的双脚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在地上。

不等他低头去看,这人又上前一巴掌将季怀真抽得嘴角溢血,一棍抽在他的箭伤上。季怀真越挨打越精神,半条命虽快没了,一身反骨却被打出来,他季怀真认字不多,更加不认得服软求饶这四个字,当即呸的一声把血沫吐在这人脸上。

这人再换刑具,这次直接拿了匕首,准备割季怀真身上的肉,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正是梁崇光。

“他乃朝廷命官,陛下圣旨也只是要将他押送回京听候发落,未有陛下命令,未经堂审,你怎可对他动用私刑?!”

这人顶着三喜的脸,骂了梁崇光一句,劝他少管闲事,拿起鞭子要再去抽季怀真,却被梁崇光徒手拽住,再动不得半分。只见那迂腐武将一脸刚正不阿,油盐不进,强势道:“他既还在此地,就是我的犯人,我的犯人我自会负责,你若想对他用刑,先请陛下诏书来,我自当听从。”

接着连人带鞭,一起推出去好远。

这人有所顾忌,伸手指了指梁崇光,愤愤不平地走了。

梁崇光目送他离开,又命外面的狱卒去请个大夫进来。

季怀真出完汗便开始发冷,他抖若筛糠,嘴唇毫无血色,眼睛却亮的很,警惕凶悍地盯着梁崇光,嘲弄道:“想不到竟然是你救了我。”

“在下无意偏袒陆大人,只是秉公办事。”

梁崇光一板一眼。

“替我披件衣服。”

梁崇光皱眉,见他身上被打的鲜血淋漓,若现在披上衣服,处理伤口时只会更痛。但季怀真坚持,不肯以狼狈面目示人。梁崇光只好走到案台边,展开季怀真的衣服一抖,一张工笔小像纷然飘落,落在梁崇光脚边。

季怀真脸色猛地变了。

“不许看!”

然而梁崇光已经看到,他盯着那小像,如见鬼般,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惊疑不定道:“……你不是陆拾遗……你,你是季怀真。”

那小像上画着的女人风鬟雾鬓,朱衣罗钗,抱着自己的儿子。梁崇光迅速捡起又看一遍,这下更加确定。

他脸色惊疑不定,快速走到季怀真身边,小声道:“怎么是你?陆大人呢……你们在搞什么,季怀真,这,这简直是胡闹!”

他一愣,又道:“刚才那人不是三喜?他不是你的奴仆?”

见已被他识破,季怀真也不再隐瞒,冷笑一声:“是我又如何?”

他狠狠瞪着梁崇光,一想到他为何一看到季晚侠小像就能认出自己,再一想上京那些传闻,说什么阿全长得不像皇帝,当即一股怒意,恨不得将梁崇光千刀万剐,顾不得他才刚刚救下自己,尖酸刻薄道:“梁大人好眼力,这么些年了,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我姐小像放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心存感激。”

他一番话难听又歹毒,不顾阶下囚的身份继续趾高气昂,实在是不知好歹。

梁崇光看着他,心里一阵厌恶,突然道:“都是季家儿女,你和你姐怎就如此不同。”

见他还敢再提季晚侠,季怀真更为火大,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冒。

梁崇光为人正直,自问问心无愧,和季怀真更不是一路人。然而事关朝廷钦犯,陆拾遗怎得就变成了季怀真?就算他有颗玲珑七窍心,也猜不到二人互换身份乃是皇帝授意,只好继续将人收押,让季怀真骂够再说。

突然有人来报——

“启禀梁校尉,有人闯入!”

梁崇光面色一变,仔细将季晚侠小像又放回季怀真的衣物中,快步出去查看。

季怀真费力抬眼,往梁崇光离开的方向看,这次跟着他一起来汾州的人都已被就地格杀,只有白雪因为前去追杀路小佳而逃过一劫。

他不知白雪现在身在何处,只有七分把握她会前来搭救,可若应了剩下三分,他也不怪她。

先前那冒充三喜之人,怕是早在此地埋伏已久,见他带人突围,怕他跑掉才替梁崇光出手阻拦。

原来连这场大火,都被陆拾遗算计在内,早就备了张诏书等着他,只是不知这其中,大殿下参与了多少,皇帝又参与了多少。

怪他奇差一招,落后于人,沦落至此,不亏。

季怀真被吊着,嘴唇逐渐泛起灰白色,既全身上下哪里都痛,便是哪里都不痛,脚踝怕是被人一棍打出毛病,正角度怪异地耷拉在地上。他渐渐觉得脑袋越发的沉,身体越发的冷。

生死攸关之际,他不想姐姐季晚侠,不想外甥阿全,不想他一手创立的销金台,竟下意识想到那个叫燕迟的傻小子。

若是他看到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只怕会拍手称快吧。

倒真应了路小佳那句牢狱之灾。

季怀真意识昏沉,头往一边偏去。

“大人?陆大人……”

恍惚间竟真的看见了路小佳的脸。

“陆大人?”

季怀真一怔,勉强打起精神看去,竟真的是路小佳,不是幻觉!

只见那路小佳一身白衣,头发拿根树枝高高束于脑后,身上背着把长剑,不像道士,像个行走江湖的风流剑客,正在牢房之外贼头贼脑地看向自己。

他笑得颇为幸灾乐祸:“都怪大人当初不听贫道的话,若是早点跑路,这顿毒打就不用受了!”

“啰嗦。”季怀真虚弱一笑,“你来替师门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