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再探,却从燕迟营帐处听到一两声奶狗呜咽。
季怀真闻声寻去,冷不丁后腰被什么东西一撞,回头一看,一头半人高的孤狼正龇牙咧嘴,拿那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
正是燕迟的弱弱!
这一眼吓得季怀真面如土色,双腿打颤,人往帐上一贴,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喊道:“燕迟!拓跋燕迟!来管管你养的畜生!”
弱弱再次靠近,嘴里腥臭味道已隐约可闻,却是拿狼头又一拱季怀真后腰,似乎是要把他引去什么地方。
见这畜生并无咬自己的意思,季怀真渐渐大胆,被弱弱推着往前,脚下踢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头未满月,刚睁眼的小狼崽。
季怀真嘴角一抽,对这种又软又小的东西最是厌烦,只想溜之大吉,这时背后却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回头一看,竟又是乌兰那个阴魂不散的。
“这是燕迟殿下的狼,你不要动!我去喊燕迟殿下来。”
若说是旁人,恐怕也就被唬住了,可季怀真是谁,当即冷笑一声,弯腰将狼崽抱起,抱起还不够,偏要示威似的当着乌兰的面摩挲两下狼头,亲昵地拿额头一碰小狼鼻子:“便是动了,你又拿我如何?我这几日心里不爽快,你别惹我。”
弱弱见季怀真抱起小狼,随即转身离去。
乌兰气急败坏,伸手去夺,就在这时,燕迟已回来,还以为乌兰又要去招惹季怀真,当即呵斥道:“乌兰!”
他赶来一看,瞧见季怀真怀里抱着的东西,面色一变:“弱弱送来的?你抱它做什么!”
季怀真冷笑一声,把那呜咽着找奶吃的狼崽往燕迟怀里一塞,不客气道:“你当我愿意抱?一身骚味。”
可谁知那狼崽就认季怀真,挣扎往他那边扭,乌兰在旁边愤声道:“殿下!”
燕迟依然冷脸相待,对乌兰道:“你阿父在四处找你。”
乌兰一听,一脸心虚见鬼的表情,不敢不应父亲命令,只好不甘不愿地走了。燕迟又抱着那狼崽晃了晃,小东西的头愣是支棱着往季怀真那处看,燕迟无奈叹气,只让季怀真跟他到帐中去。
“抱便抱了,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是你的狼将我拱到这崽子身边。”
“幼崽不好养活,我从前就养死过一只。应当是冬天找不到吃的,弱弱才将它送来。”燕迟摇头道,“你不碰还好,你一碰,它身上沾了你的味道,弱弱便不会再要了。”
他把狼崽往地上一搁,又与季怀真往后站,只见那狼崽四肢费力支起,晃晃悠悠,抬眼一瞧,憨憨地往季怀真那边爬去。
季怀真面无表情,抬脚把它扒拉到一边。
小狼崽被嫌弃了也不在意,呜呜直叫,往季怀真鞋上一趴,不动弹了。低头一看,见它全身灰色,唯独脑门正中间一簇白毛,如同披麻戴孝般,季怀真嘴角一抽,心想当真晦气。
他不再理那狼,交给燕迟去烦恼,不情不愿道:“今日去见你父王,你可要交代我些什么?”
燕迟看他一眼,摇头。
“那便找个人过来,为我更衣束发,不论你要我当陆拾遗,还是要我当季怀真,代表的都是我们大齐,在你们夷戎大可汗和一班臣子面前,自然不可缺了礼数。”
此话一出,却见燕迟神色微妙,颇为复杂地看了季怀真一眼。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父王说……今日是家宴,就你我三人。”
季怀真也愣了。
直至来到王帐前,才明白这句“家宴”是什么意思。
敕勒川上住着大大小小十九部,每部皆有一名可汗管理族中事宜,直至后来规模壮大,各部摩擦不断,才由一人起头主事,共同推举出一命大可汗,掌十九部兵权邦交,地位好比大齐天子。
而燕迟与瀛禾的父亲苏合可汗,是一刀一枪,在马背上打出的皇权。
近年来两方势力此消彼长,怕是大齐皇帝来了,见到这位草原大可汗也要礼让三分,若非西有鞑靼牵制,怕是早就一举南下,将大齐收入囊中。
季怀真说不紧张,那自然是骗人,连瀛禾都能轻易认出自己是假冒的,他又有何把握不会在燕迟的父亲面前露馅?
燕迟站在王帐前, 回头看了眼季怀真,突然道:“我说什么,你跟着应就是。”
帐帘一掀,眼前站着的男人,却是和季怀真的想象大相径庭。
这人宽肩窄腰,身形挺拔,听见动静一回头,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钉在季怀真身上。若不是两鬓微微斑白,单就精神样貌,不像燕迟的父亲,反倒像他和瀛禾的大哥——当真丰神俊朗。
单就这张脸,确实有资格骗住叶红玉。
苏合可汗转身,朝季怀真微微一笑。
见他视线落在季怀真身前的狼牙吊坠上,燕迟方才低声喊了句父王。
“怎么又喊父王?不是交代过你,没有外人的时候,喊爹就行。”
这人哈哈一笑,错身一让,请二人入座。
案上已备好酒菜,竟都是齐人独有的菜式,再一看王帐内,守卫已被提前秉退,至此,季怀真才明白燕迟为何说是家宴。
“陆大人,请。”
季怀真不敢造次,正要以大齐臣子礼数行礼,刚唤了句大可汗,这人却手一摆,笑道:“燕迟没告诉你这是家宴?即是家宴,就不必行邦交礼节,更不必喊我大可汗,你若愿意,就跟燕迟一样,喊我句爹便可。”
燕迟不悦地看向苏合可汗。
季怀真也神色微妙,这声爹,无论如何是喊不出口,他长这样大,就没喊过什么人爹,就连对季庭业,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喊父亲。
更何况他与燕迟只是假成亲,便是喊,这声爹也得由陆拾遗来喊,才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