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稳住额头上垂下的珠珞,突然道:“叶将军穿武装不穿红装,倒便宜了我。”他转身一看燕迟,又改了主意,凤冠一摘,拔掉身上喜服,要给燕迟换。
“你长得像你娘,这身衣服,应当你来穿才是。
燕迟起初不愿,却拧不过季怀真,不情不愿穿上一身新嫁娘的衣服,戴着凤冠,一脸别扭地站在季怀真面前,不自在地去摸头上的凤冠,为难道:“我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他个子高,肩膀又宽,这样一穿确实不伦不类。
季怀真却笑道:“好看的很。”他认认真真将燕迟一看。
燕迟五官本就漂亮,此时更是唇红齿白,虽穿着叶红玉的嫁衣,可无半分女气,反倒俊美逼人,透过他的眉眼,依稀可窥见叶红玉当年的风姿。
季怀真抬手替他整理额前流苏,拿起口脂,以小手指沾着,抹在燕迟唇上。
半晌过后,季怀真一直盯着燕迟,又低声说了一遍:“好看。”
四目相对间,燕迟脸红的要命,扭头往镜中一望,却怔住,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
季怀真没吭声,自顾自穿着衣服,知道燕迟这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他娘叶红玉了。
苏合可汗来的刚好,一入帐,便被满眼红绸与烛光晃花了眼,迷了心智。
燕迟回过头来,苏合猛地一怔,一时间透过燕迟,又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却阴阳相隔的人。
身前站着的二人各自穿着大红喜服,那是苏合想穿,却从没机会穿过的。燕迟抬眼,将父王一看,便又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
苏合又盯着燕迟看了一会儿,方才喉结一滚,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那掌心往燕迟肩头一贴,就不愿再拿下来,透着燕迟,看到了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珍惜的自己。
帐内已被侍从们装饰好,和齐人结婚时用的喜堂别无二致。
苏合往主位上一坐,只让燕迟与季怀真在他面前站好。
他神情恍惚,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却心不在焉。
一拜天地,二人拜了。
二拜高堂,他们也拜了,苏合给这一跪拜得五味杂陈,看着手侧空了的位置,目光又落在燕迟的身上。
三拜乃夫妻对拜,二人面对面一站,这下不需再如同上次一样,得季怀真强逼着燕迟来,燕迟就自发跪下,却发现季怀真反倒站着没动。
苏合目光微敛,问道:“陆大人?”
季怀真神情动容,似有不忍,他盯着燕迟头顶的发旋,就是无法如同上次成亲一样干脆了当地跪下。
他穿着燕迟娘亲成亲时用的衣服,霸占着本该属于陆拾遗的情缘,没一样是他自己该得的,可他都得到了,心中竟生出一丝妄念,若他是个普通人该多好。
可季怀真不是普通人。
他是大齐头顶虚位的太傅,是销金台大都统,手下五万亲兵,还肩负季家一家三十几口老小的性命。
不论哪个身份,都无法让他抛下一切,对燕迟说上一句问心有愧。
他本来都做了决定。
……可又偏要他此时穿着喜服,替燕迟的爹娘拜堂。他这样虚嘴掠舌的人,怎担得起叶红玉的一往情深?
远处山谷内传来一声鸮子叫,三长两短,那是獒云给他的信号,代表一切就绪,随时行动,叫季怀真做好准备。
季怀真知道这最后的机会摆在眼前,燕迟乃至情至性之人,只要他现在对他道出一切,燕迟绝对站在他这边,且极尽所能的帮他。
可那又能怎样,燕迟再得苏合宠爱,也是一个没有实权,被瀛禾压着的皇子罢了。
思极至此,季怀真不再犹豫,他心中一痛,强撑着跪下。
二人夫妻对拜,成了第二次亲。
季怀真明白,这一跪,彻底断送了自己此生姻缘。
他这下真该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了。
二人礼成,各自站起,却都默默无言。
苏合扬声道:“这身衣服就送于你二人了,替本汗好好保管。”
季怀真心中犯起嘀咕,不知獒云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将自己带走。今夜当是他与燕迟的洞房花烛夜,虽夷戎人与齐人成亲习俗不同,但夫妻之间晚上要办事儿总该是一样的吧!
若燕迟今晚一直粘着自己,那还真不好办。
回头一看燕迟,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登时冷汗出了一身,还以为给燕迟看出异样,季怀真慌忙一笑。
燕迟沉声道:“先出去再说。”
二人已成亲,自然是回燕迟的营帐。季怀真的东西已被全部搬了进去,就连火烧的狗窝也一并原封不动地挪走,搭在二人榻下。
火烧一见季怀真回来,如狗般猛扑过去,舔他的脸。
刚把衣服换下,燕迟的哥哥们就挤了进来,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说他刚才逃了酒,现在不许逃。燕迟有苦难言,看他们一副今夜不醉不归的模样,只好叫季怀真先睡。
他一走,季怀真就松了口气,听见外头一声號子叫。火烧竖着耳朵警觉站起,一声狼嚎还未叫出口,就被季怀真一把捂住嘴。
不多时,就有人悄声进来。
季怀真回头一看,这人脸上有块刀疤,正冷冷盯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应当是獒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