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没再穷追不舍。
二人各怀心思,回去路上被商贩挤着,周围处处热闹,唯有他二人周围寂静无声。
白雪一行人在原地等待,眼见乌兰不知因为什么又同三喜叫骂起来,路小佳站在一旁,一手拦着一个,被打得没处躲,见季怀真回来,慌忙求饶。
白雪避开燕迟,低声道:“大人,有人找。”
顺着她点出的方向,季怀真抬头一看,见一辆鎏金华盖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人正踩着脚踏下车。
单是看他迈出的脚上穿着的鞋履,便知这人身份不凡,更不提他身上别的行头,可最惹眼的,还是这人举手投足间露出的天潢贵胄之态。
他信步走到季怀真跟前,微微一笑,抬手行礼,温声道:“怀真,好久不见,你可是叫我等了好久。”
一声“怀真”,引得燕迟敏感地朝这人看去。四目相对间,大约是燕迟眼中敌意太胜,这人被他看得微微讶然,便又很快恢复常态,朝着燕迟把头一点,算是打过招呼。
季怀真眯着眼睛打量他,皮笑肉不笑道:“哪里好久不见,分明早朝时刚刚见过。”
“可自你从敕勒川回来以后,你我二人并未单独私下见过。”
季怀真哼笑一声,向那人走去,同时朝白雪吩咐道:“去芳菲尽阁。”
见他与这人一起上了马车,乌兰凑上来,悄声问燕迟:“这人是谁?”
燕迟迟疑着摇了摇头。
“殿下,从到上京的那天起,你就给了这人太多次机会,他自己不珍惜,你还有什么好心慈手软的。他往上爬的时候谁都能舍弃,连我都看出来他眼里只有他姐,你却不死心。”
乌兰冷哼,转身走了,错身而过间,朝燕迟手中塞了张纸团。
“燕迟殿下,是时候做决断了。”
上京芳菲尽阁,坐落在上京最繁华之地。大门两边栽满桃树,季节到时,一整条街上都蔓延着花香与女人的脂粉香。
上京城中的建筑多为一两层,可芳菲尽阁却集合能工巧匠毕生技艺,搭建了足足四层之高,显尽奢靡之风。自建成的那天起,来此处的达官显贵便络绎不绝。
从下往上数,第一层接待世家子弟,第二层接待宗族门客,极少有人能到第三层,非得前头坐着的掌柜亲自领路,至于第四层,那只有季怀真领着,才能上得去。
燕迟一行人坐在第三层,眼睁睁瞧着季怀真与这气度非凡的男人上到第四层去。
乌兰捧着一顶装瓜果的琉璃盏瞧,嘴角一抽,低声道:“怪不得他们大齐这些年连连打败仗,原来钱都使到这里了。”
几名侍女受白雪之命,前来伺候招待众人。
她们各个酥胸半露,摇曳过来时伴着一股香风,吹得乌兰面红耳赤,直往燕迟身后躲。
三喜如临大敌,往燕迟身边一坐,将他与这些女人隔开,两眼警惕地盯着燕迟,不客气地威胁道:“我三喜可不管你是谁,既然跟了我家大人,规矩还是要守,管好自己的眼睛,可别到处乱看。”
燕迟压根不理他,只在艺伎往他嘴边送酒时轻轻拿手隔开。
他似入定般一坐,两眼紧盯第四层的某间房门,过了半晌,他忽的看向三喜,问道:“那人是谁?”
三喜吞吞吐吐:“你还是自己去问我家大人吧。”
燕迟不再吭声,乌兰先前塞给他的纸条还在掌心攥着,迟迟找不到机会去看。他悄然抬头,对乌兰使了个眼色,就见乌兰同三喜搭话道:“我看那人与你家大人关系匪浅,搞不好是哪里惹来的风流债吧。”
三喜不悦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三言两语,便又吵起来。
乌兰这话头找的还不如不找,只叫燕迟一阵心烦意乱,只好趁三喜不注意,悄悄溜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他展开那纸条一看,巴掌大的纸上,画着的竟是上京城外的地貌,只在东南角的地方用朱笔圈起。
他看完,便将那纸条随手销毁。
回去时碰到白雪和路小佳,他在后头站着,因此无人瞧见他。
路小佳欲言又止,时不时抬头偷看白雪一眼。
“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白雪头也不抬,专心沏茶,已将茶洗过一遍,只待注第二道水。
“鞑靼人是不是要打到上京了?”
白雪一顿,转头看向路小佳,问道:“就算鞑靼人打到上京,你又如何,可是害怕了?”
被她这样疾言厉色地一问,路小佳就心虚起来,总感觉根被看穿似的。
他确实害怕,确实起了溃逃之意。
不知者无畏,若不晓得鞑靼人的勇猛凶残倒也还好,可偏偏他是亲眼在凭栏村看见过鞑靼人打仗杀人,既见过,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落入同样危险的境地?
“你这样忠心……自然是要跟着你家大人出生入死,”路小佳自嘲一笑,“我算是理解当初燕迟兄为何想将他家那位打昏送走了。”
白雪了然一笑,拎着沏好的茶要上四楼,她居高临下地将路小佳一看:“都说乱世之中,道士下山救世,和尚关门避祸,我看你这道士,倒是识时务的很。”
见被一语言中,路小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跳起来跟上白雪就要狡辩。然而就在这时,从四楼传来一阵碗碟裂响之声,接着又是一声巨震,不知是谁掀翻了桌子。
动乱巨变只在一瞬间。
再看燕迟,已寻声攀着栏杆转身跃上四楼,朝季怀真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男人带来的侍卫听见动静,各个拔刀冲了进来。周围宾客大乱,你推我搡,叫嚷声不断,顷刻间跑了个干净。
白雪神色一变,热茶淋在地上,手中茶杯已飞射而出,打中四楼某间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