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宁州开始秋收的同时,朝廷调遣的军队也?终于进入吉州。
贺池把暗报递给云清:“阿樾已经成功混进尺县了,几日前,起义军的首领已经在尺县称王。”
尺县的起义军势力是?最大?的一股,现在已经有将近九千人了,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云清快速扫了一眼:“意料之中。”
最开始起事的人或许只是?为?了反抗贪官、为?了活下去,可当这支队伍渐渐壮大?,便?会有人想?将它当成自己手中的武器,去夺取想?要的东西。
尺县的这个起义军首领,恐怕是?想?效仿当初的承安帝。
可惜大?瑜不是?前朝,他也?不是?承安帝,这场仗的输赢,毫无悬念。
——
“放饭了放饭了!”
有人抬着饭菜走过来?,周围散布在街边的人立即蜂拥而上?。
众人排着队打了饭菜,又回到街边或坐或蹲,便?开始吃饭。
昔日里还算干净的街道,如今到处挤满了人,若不是?上?面下令不许在街面上?解手,违者?逐出城去,恐怕现在已经不堪入目,饶是?如此?,街面上?却还是?又乱又脏,负责送饭的人把饭菜打完后?,便?抬着桶飞快地跑了。
放的饭是?吃着划嗓子的米糠饭,菜也?只有大?冬瓜,一滴油水都没有,很多人却依旧吃得很香,只有来?得早一些人小声抱怨:“说好的有好日子过,吃得却越来?越差了……”
有刚来?的人听到他的抱怨,凑过来?跟他搭话道:“大?哥,之前吃的什么啊?难不成还有糙米饭吃?”
这人当即来?劲了:“什么糙米饭?我们最开始吃的可是?白米饭!菜也?是?有油水的,哪像现在。”
他扒拉了一下碗里的饭,看了眼旁边的人,叹道:“就是?来?的人太多了。”
程樾讪笑:“这不是?听说这里能吃饱饭,我们才来?的吗?”
宁州和吉州虽然相邻,口?音却有着不小的差别,此?时他浑身脏污,一口?吉州话流利得听不出口?音,任谁都会相信他是?从别的县逃来?的难民。
他搭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看样子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胡子男闻言看了看他,没有答话。
程樾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听说像是?要打仗了?我们也?要去吗?”
胡子男斜瞥了他一眼:“自然,不然让你吃白食吗?”
程樾苦着脸:“我不想?打仗,我怕死,可是?不来?我恐怕就要饿死了。”
胡子男狠狠扒了一大?口?饭,咽下去后?才开口?道:“谁想?打仗呢?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谁想?跟着他们造反。”
程樾用气声问道:“不能跑吗?”
胡子男道:“你看到那城门了吗?只要跑出去一步,马上?乱刀砍死,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程樾愈发?惊恐道:“可我们连刀没拿过,上?了战场岂不是?就是?送死?”
胡子男应道:“你总算是?看出来?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探路的。”
程樾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般,神情恍惚地缩回去,不说话了。
胡子男也?不再管他,反正都是?要死的,不管是?饿死,还是?跑出去在城门口?被杀死,或者?在战场上?被朝廷的军队砍死……
都是?要死的。
洗手
程樾在来之前?便查清楚了吉州这?次起义的前?后因果。
吉州的起义最?先是从柳县开始的, 方家村的方元在税吏打死他家中老父之后突然爆发。他们?在官府的压迫下一直隐忍,被?盘剥得?只能勉强活着,可官府却依然贪得?无厌, 横行无忌。
方元赶回?去时便只看到家中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倒在地上, 胸口的血汩汩流着, 他看着方元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等方元走到跟前?就咽了气。
方元身材高大,平日里便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到父亲身旁,突然便夺过税吏手中还滴着血没有?入鞘的刀,用?力插进税吏的胸腹。
那小吏不防他突然暴起, 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被?贯穿。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税吏倒地的声音骤然响起。
另一个税吏终于反应过来想跑,却被?周围的村民拦住,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这?名税吏之前?在他们?村子便逼死过人,他们?都记得?。
两边的平衡被?方元打破,众人都被?激起了血性, 打死税吏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在方元的指挥下伪装进入县里,然后在县衙门口突然暴起,一举冲进了县衙。
群情激愤,他们?找到往日里欺男霸女?为害一方的县令,没等他求饶便将他乱棍打死。
冷静下来后, 方元便知道他们?闯下了杀头的大祸, 说不得?还会连累家人,他不想死, 明?明?他杀的是贪官污吏,凭什么?要让他偿命?
方元一咬牙,干脆带人占领了县衙,又把村里的人都接了过来,关了城门,打算硬抗官府。
周边村子里的村民听说这?件事后,竟然有?不少人纷纷加入他们?,方元作为带头人,被?众人当作首领,他心中本来十分忐忑,可后来州兵前?来,他们?守在城中,州兵一时竟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且其余的村县听说了他们?的事情之后,竟有?不少人效仿,更多州兵被?派出来镇压起义的村民。
许是方元他们?最?先反抗,消息便传得?广,有?许多人都循着消息来到了柳县投靠。柳县的队伍渐渐壮大起来,等官府反应过来要加大兵力集中压制的时候,官府的州兵却已经不能奈他们?何了。
随着手下的人越来越多,方元也开始头疼,他本来便只是为了不被?官兵捉去杀了,没想过要管这?么?多人,可他们?既然相信他来了这?里,他便不能不管不顾。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时,包和找上了他。
包和原本是尺县一个新上任的小吏,在柳县的事发生之后,他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提前?做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