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啦(补) 唐贵和?刘小娥这些年做了不少?生意, 虽然哪样也没长久,但着实经验丰富,谈妥门市后跑了几天?置办齐材料, 月底就热热闹闹地把炸串店开起来了。
乡下地界流行?用自家姓氏或小孩名字做店名,比如平村镇的“王家五金店”、“少?阳农具”、“刘伟小卖部”等?,既能打响名号又?方便乡亲们和?亲朋好友找上门照顾生意。
毕竟这年月识字的人少?,不识字的人多,如果取个难写难念的拗口?名字,没办法口?耳相传,指不定哪天?就被同行?替了。
唐贵起初也想?用自家名儿, 好在理?智尚存,照照镜子再想?想?自己和?刘小娥的名声,这念头立刻化?成了草木灰, 最后又?是翻字典又?是请大仙掐算, 定下了“好吃炸串”四个字。
真别说, 红底金字的牌匾一挂, 瞧着还挺新鲜,立马就把街面上其他铺子给比下去了。
趁着二十八赶集的东风, 加上炸串那股极具穿透力的诱人香味, 两口?子从八点开业一直忙到了晚上九点才收摊。
关起门盘了盘账,发现毛利足足四百多, 即便扣掉本钱,也能挣三百来块。
“看,还是正经开店挣钱。”唐贵数着毛票满脸得?意,“要是去年就听我?的, 咱们早发达了。”
刘小娥心说去年你嫌起得?早,死活不愿去青银县批菜, 能开哪门子店?但此?刻两口?子正高高兴兴数钱,她也不想?扫兴,便顺着唐贵的意思夸了他两句,又?专门抽出十块零钱:“旭阳第一天?上班干活儿,累得?腰疼胳膊疼,给他发点工资。”
唐贵瘫在椅子上,打鼻孔里哼了哼:“臭小子六点就开溜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后厨洗菜、穿串,给他发什么工资?不拿拖鞋底子抽就算好了。”
“你这么大男人跟旭阳计较啥?半大小子能给家里帮忙就不赖了。你看旭阳那个同学,退学在家里躺半年多了。”刘小娥边说边把钱全收进提包,从门后面拎起笤帚,“我?扫扫地,你去厨房把盘子竹签子清理?干净,菜叶发黄的都扔掉。”
唐贵懒洋洋的不想?动:“明天?再干吧,反正没集市,十点开门也不晚。”
“起来!”刘小娥气得?简直想?拧唐贵耳朵,“你忘咱俩为啥开店了?我?可跟你说,要是这次还垮台,咱俩可没脸折腾了,全石桥村都得?看笑话,都得?说你比不上老黑。”
“人家老黑自己盖板厂当老板,起钉子、拉锯啥活都干,你要能有?他一半勤快,以前卖炸货哪儿用得?着雇人?”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对外总爱抱怨“时运不好啦”、“差那么一点运气啦”,实际刘小娥很清楚问题所在:没别的,就是懒。
每次生意刚红火,唐贵就想?雇人打杂,自己当甩手掌柜监督。顶好再多铺一个摊子,往兜里挣双份钱。
奈何说起来有?板有?眼的,一落地就拐岔路,不是菜肉被贪,就是账对不上。
最狠的是有?一年卖炸鸡柳,被亲戚卷走家当另起炉灶,直到现在还用着他们的方子赚钱,想?想?就呕得?慌。
“费那么多年劲,我?真是看明白了,外人对咱们没有?实心眼儿。”刘小娥伸手攥紧唐贵腰间的肥肉,眼神渐渐发狠,“佛争一口?气,人争一炷香,这回?你说啥也得?壮起志气,把脸面挣回?来。旭阳已经不上学了,过几年就要找媳妇,你千万别掉链子呀!”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唐贵一边嘶嘶吐气一边往外挪,嘴里不忘嘟囔着给自己找理?由,“大哥就买了一车木头,他不起钉怎么拉锯呀?换成我?至少?买三车,小打小闹的忒没劲。”
刘小娥:“……”
算了,能使唤动就行?。横竖今年有?亲儿子帮忙,过阵子还能把马婆子弄来看门、打下手,生意十成十比以前更旺。
至于开板厂,等?以后攒够钱再说吧,先叫那边得?意几天?,看他们能整出个啥模样,呵!
……
唐墨完全没意识到唐贵两口?子开店很大原因是为了跟他较劲,只每天?守在板厂里,一会儿捣鼓这个,一会儿捣鼓那个,转来转去地鞋底子都快磨薄了。
没办法,拉锯用的是机器,像他这样的壮劳力,一车木头三、四天?就能锯完。然而起钉全靠人力,得?用老虎钳子、羊角锤等?工具,把大大小小的钉子从旧木头里起出来,接着才能上机器,否则会把锯片硌坏。
其中门窗椅凳之类的钉子容易起,打满□□钉的旧桌面则相对麻烦,碰见一个能整半天?。
唐墨等?得?心焦,索性搬个小板凳一块儿起钉,凑够百八十斤木头了就运到棚子下面堆着。
但是大男人坐在三个妇女?同志中间,真是哪儿哪儿都别扭,尤其钱会粉总打趣他,姜秋红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冷着脸,唐墨坚持了四天?便败下阵来,回?家偷偷寻姜冬月诉苦。
“自己干买卖太难受了,下本多怕亏,下本少?也怕亏!我?一天?天?闲得?身上都快长毛了,嘴里还起俩燎泡,哎。”
可惜同行?是冤家,不然他真想?去外村的板厂替人砂光,甭管挣多挣少?,好歹有?点儿进项。
姜冬月安慰道:“万事开头难,以后干起来就接上趟了,说不定到时候你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呢。”
担心唐墨钻牛角尖,她特?意放下手头的衣裳,掏出小本本算账,“老黑你看,买木头按斤,卖木头按方,只要卖出去,价高价低都能赚钱。”
“那些碎木头渣和?锯末你先攒起来,囤多了有?人收。对啦,钉子也值点儿钱。这么里外里一划拉,板厂挺有?赚头的,你别光天?天?发愁。”
当心像赵成功那样英年早秃,明明比刘香惠小三岁,现在愣是看着大了七八岁都不止。
姜冬月说的全是理?想?状况,实际可能遇到的问题,包括木头内部朽烂、拉锯中的木料损耗、木条价格波动等?只字未提,偏偏听起来有?理?有?据很唬人。 至少?唐墨特?别吃这套,额头“川”字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冬月你说得?对,板厂有?赚头,越大的板厂来钱路子越多。”
“以前我?在东牛庄砂光时,那个老板还往外卖土渣,一大车两百多块钱,丁点儿不浪费。将?来咱家干红火了,我?也倒腾试试……”
夫妻俩闲聊着腻歪了一会儿,唐墨便继续回?板场“抱窝”。
他活了小半辈子才混上老板,恨不得?处处妥帖,仔细思量,可不敢大撒把。
两天?后,那车被寄予厚望的旧木头终于起得?差不多了,唐墨便用布袋和?绳子捆着将?其拖到机器旁边,轰隆隆地开始拉锯。
只见一块块大小不同且形状各异的木头从锋利锯齿上依次划过,褪去外面那层残漆旧皮,变得?规整崭新,散发出木头特?有?的浅淡气息。
唐墨越干越起劲儿,活像戏文里被皇帝贬谪后重新披甲上阵的老将?,从早忙到晚也不觉得?疲倦,甚至连捆方都不让姜冬月帮忙。
“这点小活儿我?自己就能干,你回?家收拾衣裳吧,过两天?钉子都起完了叫你。”
所谓“捆方”乃板厂行?话,指的是用四根一米长的窄木条钉成正方形框框,然后把新锯好的木条摆放进去,长短交错铺满这一平方空间,最后将?木条竖起来用塑料绳扎成粗细一致的捆。
收木头的要求无论里面啥光景,外面看起来保持整齐。他按方给钱之后,会把这些木条转卖到大板厂,经过一系列工序重新制成桌椅或其他家具。
“行?吧,你自己悠着点儿。”姜冬月随口?嘱咐一句便往家去,准备检查下零钱给工人算账。
九十年代在板厂打工很辛苦,压工资时间也长。无论砂光、拉锯这种挣钱多的,还是起钉、捆方这种挣钱少?的,都是按季度结账,中间看情况提前支点儿。
碰见黑心老板,能把去年的账活活压到明年,任你怎样催讨也装看不见。
姜冬月和?唐墨都是实诚人,自然不可能昧良心压钱,何况仨工人都是专门请的,为了以后在村里有?口?碑,俩人早商量好了“起完一车木头结一次账”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