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过我!饶过我罢!是我一念之差!是我妻儿尽都在他们手中!不要你们原谅,只求教我遁逃去,定不再给你们惹甚么麻烦……”
那人凄厉并且颤抖的声音已经透过风雨传递而至。
电光石火之间,楚维阳仍旧伫立在那里,似是已经来不及做甚么反应,眼见得下一瞬,那灵光便要将此人的身形吞没。
霎时间,斜地里一道煞气冲霄而起,闪瞬间避过了那道灵光,却将此人横空腾跃起的身形直直击落在地。
等再看去时,那人跌落在水沼之中,溅起大片的泥浆,整个人仰天横躺,大半个胸膛已经在这一击下被打碎,眼见得已是只有出气,浑没有进气了。
可还没等这道生机溃散去,那人的七窍之中,便尽都是暗红色的血水流淌出来,乍一融入泥浆之中,随即便见丝丝缕缕的煞炁化作黑烟弥散而去。
与此同时,楚维阳的心神之中,钟朝元的声音响起。
“此人已魂飞魄散,煞炁直接摧毁了泥丸宫,内里连灵台都被销蚀了去,半点魂魄灵光也无……”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遂连看也不看那挺在地面上的尸骨,他先是低头看了眼,见得玉简显照的舆图上面果真没有了那道红点,这才看向刚刚出手的那人。
楚维阳长久的凝视着那人,与此同时,那清瘦的年轻人遂也不闪不避的迎上了楚维阳的目光。
沉默里,两人这样长久地对视了十余息的时间。
与此同时,刚刚那人出手的细节,不断地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显照,然后教楚维阳反反复复的端看着,希冀能够窥见此人更多的跟脚。
同样的,分辨拘束在两道禁制尽头的淳于芷与钟朝元,也分别以庭昌山妙法与离恨宫秘术,从气机与意蕴各个角度,去窥探更多的细节出来。
这目光本是无形的力量,但却在某种玄奥奇诡的层面上足以教修士有所感应。
霎时间,那人像是心底里发毛一样,很是晃了晃肩膀,这才像是先沉不住气一样,迎着楚维阳的目光,遂讨好似的一笑。
“五毒道兄,刚刚闪瞬之间,若是出手慢了些便非得教此獠走脱了去,所以只得仓促间出手,贫道又没有道兄那般精妙手法,一时心急,手段用得重了些,已不好再留下他的性命。”
闻听此言,楚维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旧沉默着伫立在那里,帷帽下的目光像是两柄似实似虚的利刃,直直的刺向此人身上。
又是长久的注视,直到在楚维阳的视线中,那人脸上的笑容都开始一点点变得僵硬起来,不知该做甚么表情的时候,楚维阳喑哑的声音才响起。
“唔,你说是一时心急,便当你当然是心急好了,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自天斗道城来的修士,你也是自天斗道城来的,哦,贫道忘了问,道友怎么称呼?”
闻听此言,那人脸上僵硬的笑容遂又变得鲜活起来。
“不敢教道兄惦念姓名,贫道俗姓左。”
话音落下时,随着帷帽轻轻晃动,楚维阳淡淡摇头。
“我问,你只管答就好了,道友,怎么称呼?”
那人脸上鲜活的笑容里,复又有了些僵硬,他咬了咬牙,还是回应了楚维阳。
“贫道左炎,道城散修,无门无户……”
左炎的话还未说罢,楚维阳这里便出声将其打断,“左炎……嗯,左道友,你的姓名,我记下了,至于贫道没问的,无须回应的这般利落。
再说回这一位道友,人家刚刚也说了,是有这么一桩苦衷在的,一念之差,妻儿还不知是被谁拿了去,你这下手忒痛快,岂不苦了人家家小,想一想这背后的凄惨故事,便教贫道不大落忍……”
罕有的,楚维阳的身上竟有些虚浮的悲悯意蕴浮现。
都是那城头上添血过活的人,只闪瞬间,左炎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彻底僵硬了去。
生是抿着嘴,将那一口憋闷气忍了下去,左炎这才拱了拱手道。
“听得道兄这么说,刚刚实在是我的罪过,若有幸能活着回天斗道城,贫道愿竭尽全力去解救这位道友的妻儿,然后当面偿还因果。”
“所以你刚刚真个是一时心急?”
只闪瞬间,楚维阳身上的悲悯意蕴就烟消云散去,而言语与情绪之间的繁复拉扯,终于还是教左炎脸上的笑容彻底破功,那一闪瞬间,似乎是有难以遏制的峥嵘杀意一闪而逝,紧接着,左炎赶忙抱拳拱手,将头低下,不见了脸上的表情。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贫道实在是一时心急!”
“嗯……左……道友叫左甚么来着?”
“左炎,贫贱姓名,实不值得道兄惦念。”
“无妨,左炎,你这人蛮有意思,贫道真个记住你了。”
分明仍旧隔着一道帷帽,可无端的,左炎只觉得有一双阴冷的蛇瞳死死地盯着自己,没来由的惊悸从心中浮现,愈发教他不寒而栗。
于是,等左炎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僵硬的脸上似是想要艰难的挤出笑容来,可是几度努力,却只是教嘴角不住的抽动、抽搐着,愈发显得脸色狰狞可怖了些。
……
外海,极深处。
闫见微兀自摇晃着手中的幡旗,这会儿,以他身形为界,一前一后,那幡旗与蛇纹光晕各自显照着灵光,气机交缠之间,连绵呼啸的魂音与雷鸣声此起彼伏的涌现着。
“九层蚺台上,八宝蟒宫中。”
“九叠玄阶上,八面散幡中。”
“化千相而驻庭昌,演万变而号丹霞。”
“炼水火而驻庭昌,熬罡煞而号丹霞。”
“过外海遂交济水火,出蛇窟是鳞圣化身。”
“出南疆遂传续玄元,入东海是教化血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