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淮觉得,纵然是自己保持在这具道躯气机巅峰的瞬间,都无法抵抗这道门扉的开合。
也因此,这一瞬间,淳于淮对于洞开门扉的人,便已经有所明悟。
丹霞老母。
这一闪瞬间,有羞愧,愤怒,感动,恨意……诸般各不相同的复杂情绪在淳于淮的心中交织着。
紧接着,在同一瞬间,当那洞开的门扉之中渐次有着灵光显照的瞬间。
那一道灵光显照,便像是摄取了淳于淮的全数心神。
光阴岁月在这一息定格,淳于淮无从猜度,那门扉之中悬照的,到底是丹霞老母的一缕神念还是甚么更为诡谲奇异的存在。
只是随着淳于淮的思感与念头膨胀开来的瞬间,一道极其苍老的叹息声音响起。
“唉……”
仿佛是在感应到了这具道躯之中气运之力的溃散与底蕴的崩塌,教丹霞老母无端的明白了些甚么。
只听着那叹息声,淳于淮像是感受到了老母的悲伤,并不是面对着自己的悲伤。
这种感触毫无来由,可没等淳于淮继续深想下去,紧接着,那灵光之中,有浩渺的气韵垂落,只拂过淳于淮道躯的瞬间,翻涌的气海被镇压在丹田,逆流的气血被理顺在四肢百骸,那灼灼燃烧的血焰被封禁在了另一道门扉之中。
紧接着,是丹霞老母的冷哼声音。
“哼——!”
只这一声,哪怕在这一闪念间淳于淮已经无从掌控道躯,可他仍旧觉得自己在用神魂本源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兢。
“淮儿,事情到了这一步,是你负了奶奶,非是奶奶负了你!到了这一步,许多事情背后的细节,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奶奶也不与你再言语了,你只消明白一件事情,这会儿,你活着,既是在帮你自己,也是在帮着奶奶。
还记得你离开庭昌山之前的时候,曾与奶奶说过甚么事情么?教我赌咒盟誓的那一桩,我本该传你的凤凰涅槃之秘法,那不是蒙骗你的话,奶奶真真为你准备好了重炼肉身阴阳的宝药!以一滴凤凰古血为主材的无上宝药!
如今看来,淮儿你与这宝药仍旧有着些缘分,可是想要再重炼肉身阴阳怕是已经难了。这血焰我隔空封禁不了太久的时间,服用下这枚宝丹,转血煞道修士道途,以《五凤引凰南明咒》符阵为根基,反吞血焰,证道金丹!
孩子,这修行路上,在长生面前,甚么尽都是其次,过去了这道门槛,以前发生的事情,奶奶尽都做那过眼云烟看了,彼时,你就是庭昌山的第二位金丹境界大修士!人这辈子不能只站起来就往坑里栽,需得有些长进了。”
丹霞老母许是真个到了生死危局之中了,面对如今的淳于淮,她都已然在语气里面极尽慈祥与和蔼。
可是这会儿,瞧见那洞开的门扉里面,自那道灵光之中垂落下来的一枚血红色宝丹,淳于淮却猛地变了脸色。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丹霞老母的,然而他还不料,也不信竟会谋算到这地步。
冥冥之中的预感和直觉告诉淳于淮,许是从最一开始在道宫之中对话的时候,便没有甚么凤凰涅槃的秘法,而是只有这一枚蕴藏着凤凰古血的宝丹!
从最一开始,好生言语着将自己劝说来此处的时候,自己便已经成了丹霞老母预防不测的后手,预防着最恶劣事情发生时的那枚暗子!
“你是不是早就算好的!”
淳于淮凄厉的声音之中满蕴着颤抖与尖利,可是门扉的后面,那道灵光虽然仍旧虚悬着,却始终未曾有丹霞老母的声音再响起来,仿佛是老母并未曾听到淳于淮的诘问,又仿佛是她已经听到了这诘问,却已经没有了回应的心情。
原地里,只有那一枚血色宝丹虚悬在淳于淮的面前,兀自裹着明光兜转着,仿佛只端看着这个,便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的劝说。
正此时,那朦胧模糊的光晕之中,再度有嗡鸣声传出。
再看去时,却是另一道门扉之中,血焰几乎涌动的如同焰火长河一样,不断的冲刷着那道桎梏的禁制屏障,也不知是老母隔空只有这般能为,还是觉得只给淳于淮这般短暂的时间思量便已经足够了。
眼看着,那封禁门扉的灵光愈见晦暗。
原地里,淳于淮终于还是一把攥住了那枚宝丹,吞服而下的闪瞬间,当淳于淮再睁开双眸的时候,冥冥之中,似是有一道凤鸣声响彻,赤红的焰光几若是无量神华一样,从她眼波的极深处涌动着,沸腾着!
与此同时,两行清泪从淳于淮的眼角滑落,可还未等流淌到脸颊上面,便倏忽间在那灼热的凤凰火焰的炙烤下,化作了一缕袅娜的水汽,蒸腾着烟消云散去。
莫执生门号死门
海岛孤山,古修洞府。
幽寂的丹室之中。
这会儿,随着那道宝光冲霄而起,原本因着《四时剑》凝练出二十四正剑意,彼此剑意圆融交织之后,淳于芷这里的蜕变,已然心神前所未有的松弛下来的楚维阳,在那山河簋中的宝光冲霄而起的闪瞬间,猛然间心神一紧,精气神复又前所未有的紧绷了起来。
而此时间,淳于芷也顾不得方才时的羞愤情绪,清丽的声音恍若山泉一般自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流淌而过。
“维阳,放宽心,这修行之中的事情,愈是着急,便愈是容易忙里出错,你已经凝练了《四时剑》的圆融二十四正剑意,道图之中的生机已经开始渐渐浮现,镇压淤积的浊煞,这意味着你的道途本身已经坚实的走出了一步。
这一炉宝丹,本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既然锦上添花,根底里便不关乎真正成败的关隘与要旨,放宽心!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成了便是成了,不成,大不了再累积一阵宝材,又或是从别处寻来底蕴,彼时,有没有它也都无妨!”
虽说淳于芷的话里面并没有甚么新意,说的都是楚维阳本也心中清楚的事情,可是当有另一个人的声音能够在这样紧要的时候来竭力安抚着楚维阳的时候,无声息间,本就已经扫去了楚维阳心中的许多躁意。
许是这样的安抚已经起了作用,那一闪瞬间,楚维阳甚至还有着余裕思量着淳于芷的事情。
天可怜见,昔年那个曾经在镇魔窟外生生闯阵,以煌煌道音与剑宗长老对骂的那个人,那个气势凌人的淳于芷,竟也有开口安抚人的一天。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这般感慨着,楚维阳遂也彻底的定下心念来,他随即起身,屏气凝神的立身在山河簋的侧旁,静静地看着内里那一道赤红色的几若玉脂凝浆一般粘稠的“药膏”,脂浆里前所未有的丰沛的灵光兜转着,恍若是某种流动的美玉。
只是这样一眼观瞧着,便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觉涌上了楚维阳的心中。
紧接着,楚维阳将手按在了山河簋那光洁的外壁上面,仔细感受着那材质本身的温凉之中传递出来的内里宝药最细微的变化。
紧接着,当那种火候的变化以一种极不准确的幅度,终于很玄虚的增长到了楚维阳恍若是福至心灵般觉得恰到好处的时候,下一瞬间,楚维阳几乎毫不迟疑的手捏着法印,倏忽间将自身浑厚的法力化作一道灵光,猛地刷落进山河簋中。
早先时一切精细的计较,不过是为了将最初时的宝药炼制圆融,直至此刻,才是以此为根基,楚维阳真正施展《三转合元丹灵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