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简寒枝却反而将自己说得动容。
“可是丹霞,有一桩事情你需得知晓,遗憾之所以是遗憾,便是你我纵然洞见,却无法将之更易。
除非是师兄我立地身殒道消,否则丹青元宗香火法统的因果,便在我一人之身,只会在我一人之身!
你当年证道金丹的时候本就有更高的道途选择,可是心中执念影响着你的精气神,教你仍旧踏上了鼎立山门,开宗立派这条路。
世人皆以为你以丹霞为号,那丹霞意蕴便是你道果的根髓,他们或许想象不到,这丹霞之意蕴不过是丹青元宗的法统义理,你是以此为外相,以《噬心唤命咒》的随世感应为道果根基。
你真正的阻道之人,是我。
只要我活着,你那道果坚韧的外相下,便始终只是无根浮萍,因为你想要的不只是随随便便的开宗立派,你想要的是重建丹青元宗!
所以只要你还驻足在这条道途上,便注定运数不昌。
杀劫?那自然是常有的事情。
可这劫运,从来都只是一番胜过一番,断没有说教人应对的愈发容易的说法。
丹霞,师兄能救你一回,能救你两回,却也没法长久的护你周全。
放下罢,回头罢,还来得及!”
原地里,丹霞老母只是长久的沉默着。
而从这长久的沉默里,从简寒枝漫长的言说之中,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丹霞老母的心意。
于是,短暂的沉默之后,简寒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也罢!丹霞,我未曾经历过你曾经经历的那些,便也不用这些空言来劝诫你了,至少如今眼眉前的这桩事情,师兄我竭力护你周全!”
闻听得此言,原地里,丹霞老母忽地笑着睁开了眼眸。
只这样端看着,丹霞老母是全然没有简寒枝所言说的那样执拗,她只是笑着,苍老的面容上尽都是纯粹的欢喜。
“师兄说笑了,丹霞没有恨你,师兄也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师尊;好了,尽都是陈年往事,不说了。师兄能来帮丹霞一把,帮庭昌山度过此劫,丹霞已很是欢喜了。”
此时间,丹霞老母用极平静的话应下了简寒枝的帮助,她并没有拒绝,但只端看着,却似乎也没有脸上笑的那样的欢喜。
原地里,趺坐在九面玄龟上,简寒枝只得略显艰涩的点了点头,似是想要强笑,却不比丹霞老母这般心境,最后几半点笑容都无,反而愈见落寞。
这归根究底,丹霞老母许心底里还是恨着他的。
……
与此同时,外海,极深处,百界云舫。
此时间,漫天弥散不去的斑斓雾霭烟尘尽都散去了。
在百界云舫那朦胧的道韵洞照下,哪怕四下里海浪风暴仍旧汹涌,可寂静的却好似是风平浪静一般。
只是百界云舫的舟头,那慵懒的女人倚靠在船舷上,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斜倚着瘫在那里。
长久的剧烈喘息之中,她的脸色甚是苍白,像是扑了一层厚厚的粉,教人瞧不见半点儿的血色,而再看去时,她的左肩处,径直被前后贯穿了去,内里血肉模糊,森白的碎骨显现。
饶是随着百花楼长老的呼吸声,不断的有着灵光从血肉之中涌现,想要将这惊人的伤势弥合,可是那贯穿的伤口处,仍旧有着某种妖兽血煞气萦绕着,长久间难以散去,教伤口维持着原状,不住地有殷红的鲜血流淌。
也正是因着这道伤,教长老这里大半个身子提不起力气来,只得倚靠在船舷上。
不过好在那道妖兽血煞气好似是甚么无根之水,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灵光涌现,到底还是将之一点点磋磨着熔炼了去,等到那缕煞气彻底溃散的时候,许是长老便能将伤口弥合了去。
可是如是重伤,这会儿端看去时,百花楼长老的脸上不见丝毫痛苦的神色,反而因着那强烈的欢喜情绪而展露出笑靥。
她便这样不顾形象的依靠站立着,仰着头,看向那悬在百界云舫上空的一点灵光,一点灼热的恍若囊括了烈烈大日。
那是藻道人的性命所在!那是一位化形大妖的道果妖丹!
那一点明光之中,是恍若墨玉的圆珠里,不时间洞照出深紫与明黄交替流转的颜色!
那一抹深紫,便是藻道人身为化形大妖的无上妖脉!那一抹明黄,则是印证着金丹境界的鎏金道果之力!
拼着以伤换命,这浩浩无垠的外海,偏生是看起来气势最孱弱,乃至于有些岌岌可危的百花楼这里,最先于金丹境界的斗法之中有了斩获。
很是心满意足的又看了那道果妖丹一眼,长老这才看向侧旁静立随侍的师雨亭。
“雨亭,为师给你争取了一阵时间的安宁,这最后能不能成,你六师叔剩下的路,便尽都看你自己的了!”
闻听得此言,许是那一夜强命师雨亭炼化了百界云舫之后,师雨亭头一回搭理自己的师尊。
她轻轻颔首,柔和的声音里却满是郑重。
“是,弟子明白了!”
于是,师徒俩便这样沉默着,尽都倚靠在船舷旁,复又像是陶醉的欣赏一样,看向了那悬照在舟头的道果妖丹。
也正此时,却见船舱之中,青荷捧着一部道书,像是没看到师雨亭,也没看到自家师祖,装模作样的从两人面前走过,然后绕着圈子,又走过。
直至第三遍走过去的时候,到底还是破了师雨亭的养气功夫。
“荷儿,你又在这里作甚么相?”
闻听得此言,青荷却扬了扬手中的道书。
“弟子在观瞧师门中的旧闻古籍呢,这一部正巧记载的尽都与《噬心唤命咒》有关,吾门女修士讲求的尽都是随风而起的道途,啧,要么说先贤就是先贤,教弟子大开眼界呢!”
说到这儿,忽地,青荷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眼珠一转,仰着头看了那道果妖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