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来的时候,少年书生脸上毫无有甚么痛惜的表情。
在他看来,甚么样的进益,都比不上自身道与法根基的梳理,他已经复又两度体悟到那种无端的有着符箓篆纹的骤然生发,继而被雷霆雨瀑砸落,一一将之抹去的过程了。
许是昔年修持着混元法身的某种“顽疾”与“病灶”的长久盘桓,但这样一点点的拔除着,兼且有着自身功果的更进一步的打磨与淬炼,少年书生已经切实的体悟到了这样斗法的好处。
有的时候他不禁感慨,倘若自己能够长久的留驻在这样的境界之中,进而长久的驻足在形而上的领域之中忘我的修持道法,该是何等曼妙而惬意的事情。
可惜,始终无从得以窥见此道的门径。
但既然是有着这样的遗憾,想要彻彻底底的拔除“顽疾”与“病灶”,反复的进行交易,便是少年书生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并且感触着这其间的收获,少年书生顿觉得甚么经篇与宝丹,尽都是值得的,而且很值!
只是少年书生完全没有看到,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时,不少立身在侧旁处山巅上的大教道子们,脸上的苍白颜色更甚了些。
经篇就算了,毕竟人世间诸般道统法脉尽皆涉及道果,真正根髓之中的法门不好拿出来,楚维阳也不会收,至多将一些自己云游时所收获的,又或者是不涉及根髓的辅修秘法之类的非正统经篇取出,与齐飞琼这里做交易。
可是怎么还有古之宝丹,还有大药菁华的事情?
经篇能够拿些偏门经篇来替代,可是大药菁华呢?这不涉及道统,更不涉及因果。
可是切实的涉及到了诸大教道子们的乾坤囊,涉及到他们本就不富裕、而今更为雪上加霜的底蕴。
原地里,齐飞琼脸上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繁盛。
“无妨,只消陆道友的修为境界还跟得上,多少回的交易,贫道都能够应下,而且不仅仅是允函师姐一人,这几日,贫道已有所进益收获,许是驻足在与允函师姐一般无二的领域,不过再两三日的功夫。到时候,斗法和印证上的余裕,多得很呢。”
闻听得此言时,少年书生更是连忙笑着颔首,许也正是经了齐飞琼的提醒,这会儿一翻手间,一壶宝药丹浆被少年书生握在了手中,在仰头吞下的时候,几乎只顷刻间,少年书生原本牢稳但是却盘桓在丹胎境界“极限”的修为气机便猛然间狂涨。
而不远处,观道峰中。
此时间大殿之中诸修仍旧如故,而在盈盈笑语的嘁嘁喳喳的嘈杂声音环绕之中,商伯却饮着手中的琼浆玉露,一面脸上带有着慈祥兼且和蔼的目光,看着少年书生在这一磋磨过程之中的不断进益。
一面复又不时间仰起头,用着某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环视过偌大的道殿,某几个闪瞬间,商伯的目光之中有着鎏金色洞照,似是洞破了观道峰的道殿,切实的凝视向这方天地间。
自始至终,商伯都不曾言语,因而更无人知晓,商伯到底在隔空观照些甚么。
然而,在离着观道峰几乎尤还有着一整座试炼场那么远的地方,浩渺翻卷的层云之中,层层叠叠的须弥之力凝聚成的帷幕垂落,而在那层叠帷幕的环绕之中,则是一座船舫虚悬,似是徜徉在云海之中乘风破浪,又似是孤悬而恒久显照。
当然,仔细再看去时,那船舫本也并不凝视,连带着和那须弥离职凝聚成的层叠帷幕一同,尽皆浑然一体,仔细看去时,圆融无漏的灵光兜转之间,全然是符箓篆纹显照。
这是在观道峰外另有道殿高悬。
而这虚幻寂无的船舫模样的道殿之中,不知何时,竟是诸宗金丹大修士的身形尽皆从中显照出来,除却商伯之外,诸修尽皆立身在了此间。
相比较于观道峰道殿内的盈盈笑语,此刻的船舫道殿内,诸修之间的声音反而冷清了些,此时间不论是谁开口,尽皆能够教人将声音听得真切。
“那人难不成真个发觉到了甚么?可是你我依循着古之定盟出手,已然极尽于道法的气韵显照,任是谁都要陷身在窠臼迷障之中,如何会有忽然察觉到不妥当的时候?”
“仔细想来,非是这须弥一界本身有甚么不妥当,只是昔日构造这这这一界的时候,没想着后面还要有这样多的波折,试炼地也好,无上局也罢,倘若只是尚未以己道著录书经的弟子门人出手,尤还不显得有甚么,至多是教人感慨一声化外之地尤有妙法而已。
可是真形道途一出……未免过分的超卓了,不论是齐丫头那形神皆妙的一拳,还是允函这孩子的玄虚兼且形而上的领域,道与法的领域过分的高卓了……
老实说,不是这须弥一界的道法的构造有甚么问题,那是极尽于纤毫之间的精密与细腻,无非是这样的须弥一界,撑不起真形道途这样高卓的道与法!”
闻听得此言时,船舫道殿之中一时间皆寂。
好半晌的沉默里面,诸修不知道都在想些甚么,只是忽地,又有声音响起。
“可是此间时局如何说?是尽早收尾?还是真个将无上局维持下去?不论如何说,也不论那中州的来人身后边有甚么样的首尾,老夫说句打心底儿里的话,这一代天骄们夯实根基的机缘才是重中之重,才是咱们诸宗传续能否鼎盛的根源!”
“不止如此,昨日里谢老鬼的玉简传书你们也看了,根由处,是那养炼法宝的秘法。”
“还需得找个办法,最好是能够和楚小友当面谈一谈,老夫看,他是有想要将真形道途发扬光大的意思,如是,成一道之祖,才是真真不可估量的运数化成底蕴,总不好教皇华、神宵二宗继续这样占尽便宜……”
“嘿!尽都是门下弟子的缘法,怎么就是占便宜了?有本事,你们家那出挑的弟子,也能有随真龙游世的能耐!”
“得,你们先吵着,老夫且去亲试这真形道法一二!”
话音落下时,翻卷的层云之中,一道雷光倏忽间一闪而逝,遂直往试炼场中飞遁而去。
阴阳炉中煅箴言
于是,当这试炼场中,无上局里,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身穿着神宵宗的制式道袍,言说自己刚刚跻身丹胎境界,才出山门抵至此间。
复又拿了一部雷道辅修秘法交到齐飞琼的手中,进而立身在允函的面前,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大师姐,可是往日里不怎么打照面,忘记了师弟我罢?师弟我是伏魔崖的符梅小道人呐!而今也是奉上了书经排队才轮到我的,可不许厚此薄彼!大师姐,还请赐教,还请赐教!”
说着,浑似是上了瘾一样,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而此时间,饶是心性冷清出尘,向来罕有七情上面的允函,此时间都多少有些绷不住冷清的面容。
某一闪瞬间,她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嘴角,似是想要笑,可到底却未曾真个展露出笑容来。
不论是符梅老道的“符梅”二字的名字,还是原本便在师门之中曾经见过的符梅老道年轻时候的画像,都能够教允函轻易的认出眼前之人到底是谁来。
原地里,允函浑似是想要言说些甚么,最后却在欲言又止之中缓缓地祭起了手中的五色雷塔,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了结完这场斗法,教这位老顽童也似的师伯赶紧离开自己的眼前。
而几乎同一时间,侧旁不远处的山巅处,齐飞琼竟也哭笑不得的看着立身在自己面前的班道山。
虽说齐飞琼是这一代皇华宗的大师姐,但是真个论算起来,她是炉鼎法一脉的真传道子,尚还需得唤班道山一声掌教师伯。
只是今日看,这两位师伯都显得过分促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