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仔细看去时,青衣道人的嘴角勾起,像是洞见了甚么殊为可笑的事情一样。
进而,青衣道人缓缓地折转身形,便于要朝着远空横渡而去,与此同时,脚步尚还未抬起的顷刻间,那扬起的手中法印便似是要隔空先一步遥遥落下。
可偏生也正是在这一刻,忽地,青衣道人的一切动作尽都顿住。
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一样,复又看向几乎是同一个方向的左近之处。
那浑浊的昏黄雾霭之中,渐渐地有着一道星辉若有若无的显照。
紧接着,那星辉之中,是一位身披着星图法袍的耄耋老道人,正以颇感怀的目光,看向青衣道人。
于是,那扬起手的收回,意欲迈出的一步终是未曾迈出。
只是那原本若有若无的笑容,在这一刻从青衣道人的面容上得以绽放。
“哦?师伯怎么来了?”
青衣道人此刻的笑容愈是繁盛,那耄耋老道人的面容便愈是冰冷,愈是满蕴杀念展露。
“老夫不是你的师伯!
在你叛出策星山的那一天起,就不是了!
万龙奉圣……老夫的道法神韵,在你的身上变了味道!
便是皇华宗的道法真髓,你也未曾尽得!
可怜啊!你真真是好可怜!
放着好好的人身道法不修。
汝奉的哪门子圣?牲畜之圣?还是凶兽之圣?
连个修道没半年的小娃娃,做得事情都比你漂亮!”
闻听得此言时,原地里,那青衣道人脸上的笑容终是一顿,再也无法展露出来。
曲终苍凉人散去
大抵真个是古昔年便就是相熟识的缘故。
几乎就在耄耋老道人话音落下的顷刻间,仅只是观瞧着青衣道人的神情变化,他便似乎像是动了震怒一样。
而且,几乎仅只是顷刻间,那骤然的震怒,便同样化作了纯粹的杀念。
“这么些年了,师伯,贫道无意与你辩论道法的事情,若果真开天法玄妙,九天何以昔年有崩灭之劫?汝等何以被吾等新道修士打杀得若丧家之犬也似?
这漫漫的道途,到底如何走才能够走得通,道理不是靠你我的嘴巴说出来的,而是靠死生与高下分判出来的。
汝言说谨守人身乃是妙道,贫道却言迂腐!若十地大界不过是这昏黄浊世的一朵浪花之巧妙成就而已,你我之人身,大抵也不过是原始凶兽在偶然间一次闯入浪花浮沫之中的短暂变化而已。
汝道这是牲畜兽相,贫道言说此方是追本溯源,此方是得朝天地而于混朦自在,此方是大超脱!
罢了……说好了不与你辩论这道法的事情。
再者……不称师伯便不称师伯罢,早昔年时贫道便说过,再有旧修余孽,再有策星山门人当面,贫道穷极心力,必杀之!”
这一刻,话音落下的时候,青衣道人的气焰汹汹狂涨。
但大抵是因为再难有如此机会经逢旧相识的缘故,况且此处本就是两界天的笼罩范围之内,耄耋老道人立身在此间,几乎已难看到活着回去的可能。
大抵也正因此,哪怕这一刻气息暴动,但是面对着耄耋老道人,青衣道人却并未曾真个主动出手。
而闻听得此言时,反而是耄耋老道人怔怔的低下了头来。
“必杀之……”
他轻轻的伸出手,抚着那干净而整洁的星图法袍,浑似是今日专等着来见青衣道人,才穿上的这一身一样。
“这是一炁太初天界的星图,是以周天诸星辰妙道之冠,汇太初星海成万道辉光。
昔年,就是在一炁太初天界,是吾师亲手为贫道传度,为贫道披上的这一身太初星海图录法袍,那是策星山的历代先贤对于贫道的殷切希望。
当时同样在场的,还有贫道的诸位师兄弟,师姐妹。
可惜……再往后岁月磋磨,使贫道苦苦辗转十地诸界,而不得神境之超脱。
再等到后面时,便是那一朝的天变……
他们都死了,那个九天十地最为鼎盛辉煌的时代里,策星山一脉的真正天骄妖孽传人,尽都随着天变而死了。
那一代人里,只老夫活了下来,不是因为掌握的道法多么精妙,不是因为才情多么高卓,而是……而是因为足够蠢,足够愚笨,才得以活了下来……
结果,修道不成,想要好生将师门的道法传续下去,找寻到师弟昔年所收的嫡传,结果一番穷极心力,教出来的却是你这样的悖逆之徒!
贫道心如死灰,万念俱灭,却不得不硬生生扛着,活活的戳在那儿,支撑起策星山的法统来。
贫道早便该死的,那一朝天变的时候,便该死的……
今日,一切尽都做个了结罢,且看,是贫道这荒芜的太初星海,尽皆隆起一道道龙脉,还是汝这奉圣之万龙,尽皆得以口衔宝珠!”
话音落下时,不等青衣道人有甚么反应,这一刻,竟然是耄耋老道人先一步朝着青衣道人横渡而去。
霎时间,那耄耋老道人身后高远的浊世雾霭之中,霎时间是无穷无尽的星辉洞照,再看去时,便浑似是老道人身上所披着的星图的映照一般,那万道辉光兜转回旋,显照成太初星海的模样。
只是再看去时,也同样的正如耄耋老道人所言说的那样,那入目所见的太初星海,除却星辉本身的斑斓之外,一切尽都是凋敝荒芜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