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听到赵璟的名字,如遭重击,呆楞在当场,半天没回过神来。
文泰帝抬胳膊去拿豪笔,恰撞翻她手中尚未奉上御案的茶瓯,正在气头上君王终于找到了宣泄点,直接呵斥内侍将她拖出去打。
棍棒落到身上,鱼郦的脑子还是懵的,来来回回兜转的都是那几个字——“赵璟率军连下五郡。”
她被打得吐了血,皮开肉绽,直到昏过去。
醒过来时,周围暗戚戚,只有一点烛光在床尾闪烁,映在帐上长长的影子。
她有些恍惚,微微挪动身体,才觉浑身像被打碎了重新拼起来的一样,剧痛入髓。
帐外的人听见响动,拂帐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瑾穆叹道:“孤自把你送进宫,就时常做噩梦梦见你先孤一步被父皇打死,没想到果真差一步应验。”
当时文泰帝说是杖责,但没有说多少,就是要打死。内侍知道她是太子塞进来的人,偷偷往东宫递了个信。
文泰帝暴虐,但近来他汤药不断,内侍们都是人精,开始向东宫献殷勤。
拖这一层,鱼郦才有幸捡回一条命。
她躺着看瑾穆,眼睛里空荡荡,像没有底的深渊。
这一回,她倒没有哭。
瑾穆搬了把杌凳坐在床边,一边喂她喝药,一边说:“为防孤再做噩梦,待你养好伤之后就别回御前了,留在东宫吧。瞧瞧,本来是想让你奔个好前程,你可倒好,现成的梯子不会攀。”
他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许久,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唯独没有再提赵璟。
重逢后,赵璟总说当年他没有舍弃她,只是阴差阳错。
可那有什么重要呢?
她用了整整五年来抚平伤口,终于那伤口不再流血,只留下一道狰狞丑陋的疤,不管怎么碰触,都不会再疼了。
既然这样,那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鱼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轻尘,把那支飞凤钗捡回来,嫌弃地用巾帕裹了三层,才揣进袖中带走。
再回到宴上时,并不见赵璟,善玉姑姑悄悄对她说,尚书台有急务,太子殿下先一步退席处理去了。
太子离席,那些官员们都围上赵玮奉承。
谁都知道,越王赵玮可是皇后的心肝,虽是亲王,但食邑屡屡破例增加,比太子只差了百旦。
朝中局面不甚明朗,两相观望,两边讨好的人占了多数。
“当日是殿下率军攻入内宫,先找到明德帝的,灭周兴魏,殿下可是战功赫赫。”
鱼郦冷笑,前朝的御史中丞,可仍旧会奉承。
年少气盛的赵玮被他们围着,享受着阿谀,逐渐飘飘然,随口问了句:“那比我大哥如何?”
周围霎时安静。
赵玮瞟了他们一眼,“怎么,一提我大哥都不敢说话了?”
朝臣们左右相顾,有个年轻机灵的朝臣说了句俏皮话,众臣跟着打哈哈,才把这话糊弄过去。
赵玮觉得没趣,把围在他身边的人推开,一眼瞧见鱼郦,笑着唤她:“表姐,我府上刚从江陵一带采买了几个色艺双绝的乐姬,你有没有兴趣赏光?”
鱼郦放下筷箸,一笑:“好啊。”
赵璟一定是疯了
寿宴铺延至申时,宾客才陆续散去。
萧太夫人拉着鱼郦去内阁说了会儿话。
寝阁里薰笼生得旺,有些闷,善玉将轩窗半开,听见侍女在外头议论起三姑娘,道宴席结束后三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好久。
鱼郦不知其中原委,善玉在一旁解释:“为着今天的寿宴,三姑娘日夜练习,好容易等到在太子跟前献曲,可这曲没弹完,太子殿下就离了席。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三姑娘鼓起勇气去敬酒,殿下的脸色又难看,酒倒是喝了,推说公务繁忙,连话都没跟三姑娘多说一句就走了。”
萧太夫人冷哼:“我原本就不赞成把婉婉嫁入东宫,真当那天家姻缘那么好攀附,真是异想天开!”
可惜,萧琅和朱氏被富贵迷了眼,怎么也劝不回头。
从前鱼郦的娘亲还活着时,是尽心尽力侍奉婆母的,萧太夫人说得话她都听。自打朱氏被扶正,起初只是她自己阳奉阴违,到后面撺掇得萧琅也不听话。
特别是如今萧琅拜相,只当自己有多大能耐,一点不觉得自己是沾了裙带的光。
鱼郦温言劝慰祖母:“他们想怎么样,就由他们去吧,儿大不由娘。”
萧太夫人抚着鱼郦的掌心,叹道:“其实祖母更担心你。从前啊,你总喜欢和有思在一块,祖母在一旁瞧着,你们郎情妾意,最是般配。可如今,他成了太子,总不好再和他搅和到一起。”
“你别瞧着你姑姑如今做了皇后,多么风光,其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祖母不求你大富大贵,只盼望着我的窈窈后半生平安幸福。”
鱼郦乖巧地点头:“祖母放心吧,窈窈不会做非分之想的。”
萧太夫人没再说话,目光细细游移于鱼郦的眉眼,满是怜爱,“你自小懂事,可这回回来,祖母却觉你懂事大了劲,让我心里总是不安。”
鱼郦轻扯了扯唇角:“祖母勿要担心,窈窈只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