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腹痛不止……”
现在再回想那段辰光, 当真像做梦一般。
鱼郦后仰了身体,姿态慵懒而怅惘:“现如今我可是再也离不了宫……”
福已给她的手指缠上白绢,唇上噙着幽秘的笑:“走不了才好, 奴会一直陪着娘子的。”
到底是个孩子, 真是年少天真。
鱼郦将手抬到眼前,看着纤细的指骨,手背上隐隐浮藏的青筋脉络,想起蒙晔和万俟灿在这只手上的付出, 倍感凄落。
她道:“我想喝点酒。”
福已犯难:“眼下正是国丧,宫中禁酒。”
鱼郦靠在凭几上,将手搭在膝上,罗袖垂撒,青丝曳地,玉颈窈窕, 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她叹息:“国丧啊, 真是可惜, 我现如今就是想喝点酒。”
福已叫她这么一念叨,心都酥了, 瞧着她那张美艳哀愁的脸,心想:是呀,不就是想喝点酒, 娘子又能有什么错。
他溜去膳房, 借着当年梁道秋留下的关系,找到管膳具茶酒的勾当官,说尽了好话, 总算讨出来一小壶屠苏酒。
鱼郦的酒量并不见长, 喝下去小半壶, 不觉纱衣半泄肩头,拢着乌发说起了胡话。
“你有没有见过寻……江陵郡王?他是胖是瘦?饭量怎么样?断奶了吗?”
福已一边给她披衣,一边道:“郡王很好,锦衣玉食,就是啊……官家不大去看,乳母们倒是尽心,先头有几个怠慢的,都让崔都监杖责后赶出宫了。”
鱼郦目光轻垂,幽幽凝着青砖上的纹络,半晌没言语。
福已凑到她身前,仰起一张俊秀澄澈的面,柔声说:“娘子不要伤心,那就是您的孩子,谁也改变不了,待他长大了,自然会来认亲娘。”
鱼郦笑了,烛光下眼角晶莹,有着剔透伶仃的光泽。
到辰时,赵璟才暂且从繁杂的政务中脱身,他负着一身疲惫进入寝殿,浓郁的酒味迎面扑鼻。
他皱眉看向身后的合蕊,合蕊低垂螓首,一声不吭。
雪色罗帐翩飞如蝶翼,鱼郦趴在梨花矮几上,纱衣半倾,露出雪白圆润的香肩,青丝如瀑洒在地上,与纱裙凌乱勾缠。
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桌沿,其下是歪倒的酒壶。
福已跪在鱼郦身边,额头紧贴着地砖。
赵璟冷声问:“谁给她拿酒的?”
福已哆哆嗦嗦地跪着上前,“是奴。”
赵璟瞥了他一眼,只道:“打。”
内侍进来要将他拖出去杖责,鱼郦恰在这时醒了,她双目迷离,视线游散,嗓音略微沙哑:“这是干什么呀,不就喝了点酒。”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拢住赵璟的胳膊,靠在他肩上,绵软笑说:“都是我指使的,罚我吧。”
软玉温香依偎在怀,赵璟的脸却冰冷无澜,他凝向她的右手,问:“手怎么了?”
鱼郦懒懒应付:“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他沉默片刻,猛地将鱼郦拦腰抱起,凤眸中森凉,“你确实该罚。”
这一番算是有惊无险,将要施刑的内侍把福已放开,齐齐退了出去。
寝殿里烛光煌煌,彻夜不灭,映在层叠的罗帐上纷乱人影。
福已和合蕊是要在殿内伺候的,到后半夜,福已听见罗帐内鱼郦好像在哭。
他的手紧攥成拳,浑身都在颤抖,合蕊掠了他一眼,撩帐进去送绵帕。
天将亮赵璟就起身了,他几乎彻夜未眠,但精神却好,神采奕奕,凤眸明亮,穿戴齐整后回到床边,低头亲亲鱼郦的颊边,紧贴着她,轻声说:“窈窈,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你说呢?”
鱼郦疲惫不堪,稍稍挪动下身体都像在受刑,她抬起眼皮,目中甚是空洞:“只要别闹出人命。”
赵璟抚摸她的手微滞,随即道:“怕什么?有了就生。”
鱼郦粲然一笑:“生出一对你和赵玮这样的兄弟吗?”
赵璟靠着床沿席地而坐,歪头看向窗外微熹的天光,漫然说:“你要是实在不想生,就算了,你这身子骨瞧上去也经不住折腾。”
他走后,合蕊端进来一碗药,鱼郦如久病遇医,立即抢过来一饮而尽。
这药喝完,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瘫在床上,愣愣盯着穹顶。
约莫半个时辰,她的肚子开始疼。
伴随着强烈的腹部痉挛,疼得冷汗淋漓,她捂住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福已和合蕊听到动静赶过来,福已心疼地给鱼郦擦汗,不住问合蕊:“你给娘子喝什么了?”
合蕊横了他一眼,道:“只是寻常的避子汤。”
她怕出事,不敢耽搁,忙派人去请御医,御医来看过,觑见缎褥上有血,尴尬地轻咳:“娘子怕是来葵水了。”
鱼郦算日子不到,裹在被衾里说:“从前不会这样疼得厉害。”
御医欲言又止:“那避子汤药性颇烈……”
鱼郦便没话说了,如果是这样,那这点疼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