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稍作思忖,觉得此计可行,若真施行得当,诚如鱼郦所言,至少可让韶关安宁百年。
他一扫多日颓气,一刻也等不得,忙让内侍召月昙入宫。
此夜注定无眠,鱼郦干脆披衣起身坐到书案后,摆出三只茶瓯,斟下热茶。
烛光下她神情专注,身子纤弱却底气颇足,赵璟看得有些出神,他意识到,鱼郦……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喵……惊不惊喜
赵璟悔恨万分
月昙是深夜被禁军带到了御前。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青丝湿透紧贴着小巧的面,裙裾滴滴答答淌着水,又是被禁军冲入藏身的别苑强硬带来, 周身说不出的狼狈。
鱼郦将一瓯热茶递给她, 她接过,朝鱼郦投去可怜求助的眼神。
两人虽有血缘的牵绊,但毕竟自小没在一起生活过,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只是如今鱼郦是月昙唯一能握住的一根救命稻草,看向她的目光难免殷切。
赵璟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道这多余的善良。
官家自然不会纡尊降贵与外邦臣女多言,由鱼郦向月昙说明两人商定好的计策。
月昙沉默了良久,咬了咬下唇,“这样一来, 我岂不是成了引狼入室的罪人。”
这话说得妙, 用狼来形容赵璟。
赵璟扬眉, “公主如此明义,想必也不会继续赖在大魏, 乌耶莫多说到底也是草原的人,应当不会对公主多做为难。”
月昙脸色惨白,纤细的身体轻晃了晃, 几欲倾倒。
她再度楚楚看向鱼郦。
鱼郦摇头:“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
鱼郦想起明德朝时, 戎狄屡屡进犯边境,瑾穆在应对中原各路节度使起义的间隙还要分神去对方边境之忧,那时的他心力交瘁, 某种程度上坐视了戎狄的壮大。
从那个时候鱼郦就知道, 外患不除, 社稷难安。
赵璟还担心鱼郦妇人之仁,月昙朝她装装可怜她就会心软,还好没有。
他以手擎额,在一旁认真地观察鱼郦,也是今夜他才发现她真的和从前完全不同。
不过五年,真能使一个人脱胎换骨吗?
殿中如深潭般静默,窗外雨声淅沥,显得屋内尤为冷寂。
月昙绞扭着衣角,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终是红着眼眶,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璟在一旁看着,颇有些鄙薄不屑:真是个软骨头,空有一张和鱼郦相似的脸,却与她一点都不同。
这个念头刚刚落地,连赵璟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这是在想什么,不是一直都希望鱼郦忘记前朝,撒手不要管那些所谓的前朝旧人,按照他的意愿来活,做个识时务的人。
可是当眼前真有这么个人时,他却瞧不起了。
赵璟满心纠结,月昙已经黏糊糊地拉上鱼郦的衣袖,她轻声说:“姐姐……”
赵璟立即厉声道:“不许这样叫她!她不是你的姐姐!”
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交易的内容既包括放月昙一条生路,也包括将鱼郦的身世之谜永远深埋。
月昙冰雪聪明,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擦干眼泪,抬眸凝睇着鱼郦,“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虽然这些日子想得都是保住性命,说得做得也多是虚情假意,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希望你一切都好,顺遂平安,往后余生能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活。”
月昙偷觑赵璟,官家的脸色果然阴沉似铁,她想也许这就是诀别,想在离开时再见鱼郦一面是不可能了。
她看向赵璟,哀求道:“我能不能送姐……送娘子一件东西。”
赵璟十分不耐烦,冷着脸问:“什么?”
月昙松开鱼郦的手,拎起裙摆,一路小跑到殿门口,冲禁卫哀求了几句,禁卫不敢予她,只有拿着从别苑里查抄来的剑进来。
那是当年明德帝赐给吏部尚书的龙剑。
岁月往矣,早就物是人非,这把剑倒是鲜亮如新,银剑鞘光泽流转,上面浮雕的螭龙倨傲跃于云上,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叱咤四方、用剑如鬼神的战神蜀王。
鱼郦当然认得这把剑,瑾穆嗜剑如命,有一段时间,他的所有剑都是鱼郦亲自管理,除了她,谁都不能沾手。
她怔怔看着这把剑,既不言语,也不说话。
赵璟心里像堵了块垒石,闷得喘不过气,他没好气道:“窈窈有孕在身,你送她剑也不怕忌讳。”
月昙曾听说过鱼郦是明德帝身边的旧人,其余种种桃色传言外人自不会在一个外邦公主面前提及。
她赠剑只是想给鱼郦留个念想,再者,她如今身边只留了这么一件贵重物品,鱼郦救了她一命,唯有此报。
鱼郦不接,知道赵璟在这儿接了也没用,月昙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番,反手将剑奉给赵璟,“既然娘子有孕不便留剑,那便将此剑交给官家,待娘子生产完后再给她吧。”
她既要杀回戎狄夺权,便不能将明德帝的剑留在身边,当年两邦交战,草原男儿可没少在那位战神蜀王的手下吃亏,带剑回去也只是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