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揣测圣意,那几?个在场的驯兽官员亦是不敢乱嚼舌根,只道这立储和拟旨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虽听上去仓促了?些,可今上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的。
秦姝意听完,轻叹一口气。
从前对立储避之不及,前世更是因为担心这位嫡子逼宫,狠心将其赶往偏远贫瘠的岭南。
本该是国祚储君的五皇子,偏偏落得个那样的凄惨结局,连母后和妹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今生却因着裴皇后这一挡刀救驾,摇身一变,成了?东宫太子,这样的福报,想必五皇子本人也不想要。
高?宗此举,无论他的真实想法如何,落在众人眼里也无非是愧疚罢了?。
五皇子于情于理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是众望所归,此番只是有?了?一个更为令人信服的受封理由。
秦姝意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大周开朝以来,这还是第一个子凭母贵的人。
不过幸好,入主?东宫的不是萧承豫。
上辈子五皇子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储君,萧承豫尚且要对他万般防备,唯恐被他反将一军。
如今五皇子是四海皆知的皇太子,任他萧承豫日后再?如何想搬弄阴损招数,也要掂量掂量悠悠众口,更要千方百计地师出有?名。
否则,他便是弑君的逆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逆不道之徒。
秦姝意想到这儿,只觉得心中积攒了?许久的郁气骤然消散,她眉目舒展,亦是畅快了?许多。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哥哥,青年却是一脸愁容,似乎有?话要同她说,神情有?些纠结。
秦姝意心中疑惑,五皇子品行高?洁、光风霁月,他被立为储君,于尚书府、于天下皆是一桩大喜事。
兄长能?够追随明主?,开创一番大事业,应当壮志满怀才是,现在为何这般失魂落魄?
左思右想猜不到出了?什么事,她干脆直接开口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告诉我?”
秦渊眉头紧皱, 思虑良久方道:“京中,确实是?出了?件大事,于你更是?不利。”
秦姝意双眸沉静, 并不接话,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绞着手中的素白帕子, 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可?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正是?因?为你如今待字闺中,才?有可?能吃这种暗亏。”青年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隐隐露出几分怒意。
秦姝意垂眸。
哥哥这番话说的已是?十分直白,用来?威胁一个姑娘的东西,思来?想去?也?只有姻缘了?。
少女语调略低, 问道:“是?谁?”
秦渊深呼吸,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言简意赅地?解释。
“前些日子太尉府放出消息, 说是?府里的三姑娘病后受惊, 惶惶不可?终日, 醒后如同魔怔一般,非要去?三清观, 如今头发都剪了?一半。”
秦姝意冷不丁地?打断道:“春猎前还好好的, 怎么会突然想要遁入空门?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吧!”
秦渊深深地?看她一眼, 叹了?口气。
“就算如你所说, 真有人唆使又能如何?如今这姜三小姐已然成?了?半个四大皆空的人, 还能把?她绑到诏狱, 严刑拷打一番么?”
他语音微顿,又道:“再?说了?, 如今储君刚定?下,正是?多事之秋。姜家扔出这个女儿, 也?不过是?落个过河拆桥的恶名,陛下担心这姜家再?同太子扯上关系,自?然也?同意姜家的恳求。”
“哥哥也?觉得是?姜家贪图荣华富贵、意欲投诚储君才?千方百计地?悔婚么?”秦姝意直直地?看着身旁的人,语调咄咄逼人。
秦渊一怔,郑重道:“若是?我与旁人想法相同,便不会将你叫过来?,特地?与你叮嘱这些事。”
秦大公子初入京时便以早慧之名轰动京城,虽一心苦读,甚少参与往来?应酬之事,可?是?那一副看人的本事却从未有过差错。
譬如在京城素有贤名的穆王,他初见时便觉得这人心思深沉,不像是?个只会唱和诗歌的闲散王爷。
如今太尉府突然冒出了?这桩事,他下意识地?把?退婚同刚开府的穆王联系起来?,兼之上次三皇子又对?妹妹态度颇为暧昧,他自?然揣着最糟糕的猜测。
事实上,秦姝意与他的想法如出一辙。
少女手中的帕子越绞越紧,心中却骤然发冷,这姜家早不退婚、晚不退婚,偏偏挑在刚定?下储君人选的时候闹出这么一个笑话,也?不怕遭人耻笑。
萧承豫与其母宁婕妤俱是?阴狠之人,若此事真是?伙同姜太尉出的主意,必然还留有后招。
他们只会果断牺牲手边这个苟延残喘的太尉府,去?换取一个当下对?自?己更有利的助推。
真正过河拆桥、弃卒保帅的,另有其人。
秦渊面上的表情愈发凝重,以为她没想通,故而直白地?解释道:“临安当今的世家中,盘桓京城多年的权贵自?然是?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同夺嫡无望的穆王扯上关系。”
“但我们却是?半道入京的人家,倘若我真的中了?榜,那尚书?府便是?炙手可?热的当朝新贵。上次春猎时,我瞧着那穆王对?你,就颇为留意。”
秦姝意听哥哥说完萧承豫对?她有意的话,只觉得早起吃的饭都要呕了?出来?。除了?萧承豫,她还真没见第二个人能把?利欲熏心同真情实意联系起来?。
她心中腹谤着,脑海中又骤然想起另一道身影,若真要对?比,也?只有那人的一腔真心能算得上纯粹。
毕竟,他可?是?为了?心上人,能风尘仆仆跋涉两千里路却毫无怨言的恒国公世子。 秦姝意心中又开始泛上些郁闷,连方才?对?萧承豫的怒气,都被?这股子突如其来?的酸劲儿冲散了?不少。
她郁郁不平道:“我只觉得这穆王让无辜的姜三姑娘来?承担流言蜚语,实在是?无耻至极,我此生更不会与这等小人为伍。” 话音刚落,她又冷声?补充道:“再?说了?,哥哥心里难道不清楚?这位三殿下是?在意我么?他分明是?看上了?你与爹爹的前程忠心。”
秦姝意看向一旁注视着她的哥哥,语调清脆,“我绝不会顺了?他的意,更不甘心再?做他的筏子!”
秦渊被?她冰冷的眸光一震,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个“再?”字,心中更肯定?妹妹性子刚烈,定?是?不喜欢城府颇深的三皇子,才?这般决绝。
他也?坐了?下来?,与少女平视,一脸严肃地?承诺:“秦府上下百人,没有一个会想让你以身相搏。你生来?又不是?一个物件,也?不应任人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