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香一激,青年灵台顿时清明。
他止住动作,白皙而骨节修长?的右手顿在半空。 再等等吧,等她愿意。
裴景琛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彷佛已经释怀,默默地为安睡着的姑娘放下了一边的银条纱帐子。
床帐刚落下,整张床榻顿时陷入黑暗,方才还睡着的秦姝意眉头不自觉蹙紧,呓语两句,毫无意识地朝着床帐的方向伸出手。
不过转瞬之?间, 秦姝意?的右手复又?垂在身侧。
分明?还是阳春三月,夜风微凉,是舒适的好时节, 但是躺在床帐后的少女却彷佛陷入梦魇,光洁的额头上滚落滴滴汗珠, 垂在身侧的手指骨节攥得发白。
她咬着唇, 只觉得被人拿着铁锤狠狠敲中眼皮,明?知这是梦, 却久久醒不过来,浑身的力?气在慢慢流失,而后整个人急速下坠。
她又?入了梦。
秦姝意?已经有了之?前入梦的经验, 提前闭上了双眼,可是这次却明?显与之?前所有的梦境都不同。
周围本就明?亮,她甚至能?感知到微微晃动着的烛光。
除此之?外, 让她感到惊诧的是, 从前入梦时手中提着的灯, 没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先是垂眸看向自己空着的双手, 不禁有些疑惑, 那只惨白的灯笼, 真的消失了。
心头蓦然闪过无数糟糕的猜测, 少女抬起头, 看向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是上次在生魇中看到的, 与恒国公所处之?地并无不同的军帐。若说?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军帐正中央一幅宽大详细的大周疆域图, 这张图旁还挂着一幅临安皇城图。
帐中空无一人,却点着一屋的蜡烛。
疑窦丛生, 秦姝意?上前两步,正看到条案上的牌位。
待看清那排位上的一行字,她却心中大骇,脊背僵直,冷汗涔涔。
一双手紧紧地攥在身边,指尖狠狠地掐住柔软的手心,蓦然升起一股尖锐的痛意?。
这股痛意?让她的精神更加紧绷,脑中的弦不断绷紧,耳边传来嗡嗡的轰鸣声。
她的脚步宛如不受自己控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直直地望向着那个诡异的牌位。
“先友秦姝意?之?灵位。”
牌位上写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在满室摇曳的烛光下,少女的双眸中清晰地显露出那一行字,而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却搅得她头昏脑胀。
太?诡异了,她没死啊。
她伸出微颤的右手,鬼使神差地抚摸着左手腕的动脉,传来轻微有力?的脉搏声。
复又?抚上自己的脸庞,热的、活的。
可是那牌位
她脑中紧绷着的弦扯得更紧,所以,这也是前世?,她没见过的、那些发生在暗处的事情么?
或者说?,有人在她死后设了灵堂,日日上香、夜夜祭奠。
冷不丁的,秦姝意?打了一个寒颤,身后吹过一阵阴寒的冷风,她缓缓转过身,却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人穿着玄色锦袍,衣襟处划出几道狭长的口子,进帐后正解着腰间的佩剑。
从秦姝意?的角度,只能?看到玄衣青年一绺黑发后的精致下颌。
但哪怕只是个背影,她也能?认出来。
这是她的夫君,恒国公世?子。
但现在,或许更该称他?一句“少将军。”
青年一脸疲色,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幅大周疆域图前,骨节分明?的长指从雍州起,滑过无数山川湖海,最后停在富庶的京城。
秦姝意?站在放着牌位的条案边,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要供奉她的牌位?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在雍州的军帐中?
桩桩件件,每一个使她无比困惑的问题,秦姝意?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可是裴景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看不见她,也感知不到这帐中还有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存在。
他?只是机械地滑过雍州、临安,一遍又?一遍,彷佛一节毫无感情的枯槁朽木。
直到帐帘被掀开,又?带进一股冷风,穿着盔甲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一层洁白的霜。
秦姝意?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是裴景琛的贴身亲卫,前世?抱着七弦焦尾琴的侍卫,亦是前几天在婚礼上唤她“世?子妃”的成均。
此时的成均颌下已经蓄了一圈青色的短须,神情瞧着亦是疲惫不堪,只是依旧强撑着精神。看着站在疆域图前的青年,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盔甲随着他?的跪拜发出铿锵的声音,他?喊了一声,“少将军。”
裴景琛眉头一动,精神稍微回笼,十分僵硬地转过身,轻声道:“什么事?”
成均道:“贤妃娘娘”
他?的话刚出口,却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的眼风。
裴景琛持笔的手攥得发白,笔管似乎顷刻之?间就要断裂,他?笑?道:“什么娘娘?” 成均头皮发麻,忙改口道:“京中传来消息,皇上因着秦大小?姐的死终日低迷,已经接连几日没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