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直起身,正要撤回手时,却发觉青年握得极紧。
秦姝意微怔,但?她很笃定,眼前的裴景琛还没醒过来,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她的眼眶越来越酸,只?觉得心如刀绞,使力抽回手,又连忙将青年的手放回锦被中。
她匆匆站起身,又收好一边妆台上的两幅卷轴,随后几乎是逃一般的速度走出房间?。
秦姝意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出来后,她站在门?口?拂去眼角的泪痕,平复好心情这才面色从容地?往前厅走。
这是最后一面吗?一入宫门?深似海,宁婕妤来者不善,局势风云变幻,她还能再?见到宫外的一番天地?吗?
前路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宁婕妤为何?要突然让她进宫,还有那个落在萧承豫手里的虎符桩桩件件,疑窦丛生,她却一概不知。
只?能被逼着走上前,与之?周旋。
这些?日子她都呆在国公府里,对于皇宫里的消息反而知道的没有那么灵通,只?隐约明白?高宗卧病在床,裴皇后在承乾宫侍疾。
郑淑妃此人是个直肠子,心里向来藏不住事,就算再?有野心,她的儿子桓王也是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自立了皇储以来,郑太傅的党羽被严加管控,郑太傅本人又上了年纪,有些?事终究是力不从心。
可是关于宁婕妤,她却没有听到高宗有任何?制衡的举措,想来皇帝或许是觉宁婕妤母子人微言轻,此生最大的殊荣也不过是个藩王和太妃。
可唯独这对不让他费心的母子,才是真正的中山狼。
秦姝意也曾问过裴景琛,不若就此将这群人的真实身份捅出去,也能在高宗心里埋个怀疑的种子,日后处理起来也方便些?。
可是世子却面色沉重地?告诉了她其中的纠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如今身子骨愈发孱弱,自然也不愿意再?妄造杀孽。 何?况,彼时他们手中还没有最直接最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宁婕妤和赵姨娘就是当年逃出去的赵家人,若是就此打草惊蛇,只?会引火烧身。
想的再?坏些?,倘若赵家姐妹趁高宗心思?不定之?时,做出以死?明志之?举,高宗怜悯她们所表露的“忠诚清白?”,自然也不愿再?查下去,只?会囫囵了之?。
可是那时候,贸然将这二人身份捅出去的世子夫妇,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也会牵连东宫和尚书府,成为高宗怒火的发泄口?。
所以从扬州回来后,哪怕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心知肚明,眼前的赵家姐妹分明就是逆贼余孽,却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只?能暗中查探相关消息。
今日宁婕妤宫中女?官进府,在秦姝意意料之?外,可细细想来,却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情理之?中。
现在人证物证都在她手里,宁婕妤就算知道自己在扬州豢养的“聚宝盆”赵永已经不知所踪,却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宁婕妤能猜到赵永下药败露,必然被裴世子带走,再?加上裴景琛现在还昏着,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绑走他的世子妃,先行审问。
若是秦姝意回答一概不知也无妨,左右扣在宫里就是一个活人质,等那位世子醒过来入宫要人时,宁婕妤自然也能问出赵永的下落。
“要是没嫁给你就好了。”少女?顿足转过身,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后花草繁盛的庭院。
不嫁给他,他就不会有软肋,也不会再?受人威胁。
虚空之?中,她长叹一口?气,回到正厅时脸上却早熟练地?换了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有劳素音姑姑久等,即时入宫吧。”
出府后, 她正要攀上家仆早已?备好的马车,素音姑姑却凑了过?来,语重心长地开口。
“世?子妃有所不?知, 如今宫中亦是草木皆兵的时节,从外面来的马车一概严查审问, 连外城都入不?得了。”
她一面说?, 一面伸手指向另一辆停在对面的马车。
“外城到?内殿还隔着好长一段路,世?子妃金尊玉贵, 劳累不?得,奴婢已?经为您备下了马车。”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秦姝意同样推脱不?得, 只?得佯装一副乖顺的模样,热络地挽上女人的胳膊,赞道:“瞧我这记性, 还是姑姑您想得周到?。”
这样说?着, 脚尖一转, 果然也是朝着素音提前?备好的马车走了过?去。
少女姿容俊俏,夸赞起人时嗓音脆甜, 彷佛掺了一把蜜糖, 一双桃花眼亮晶晶。
不?过?两句话也赞的素音面皮微红, 笑着将她扶上马车。
只?是将人迎上去后, 素音却没有同这位世?子妃坐在一处, 反而随轿而行。
此番安静下来, 也算是办妥了娘娘交代的事情,她心中虽对马车上的少女略存愧疚, 却还是对主子的忠心占了上风。
倘若这世?子妃到?了漪兰殿反应过?来,真的要怨怼, 就怪她自己吧,谁让她嫁了个处处同三殿下争抢风头的夫君呢?
裴世?子沉寂多年,分明是个纨绔浪荡子,如今却也渐生野心,想要分得这朝堂的一杯羹?
简直是做梦。
秦姝意独自坐在马车里,也乐得自在。
她并未掀开一边的车帘,仅靠耳边的人声就能揣测出马车行走的方向和?此时的位置。
打铁的声音,火花刺啦刺啦,这是北街的黑桥打铁铺。
掌柜的锻造兵器是京城一绝,然而在独女出嫁后,他却再也没有锻造过?兵刃。
只?道杀孽太重,要为女儿祈福积德,日后就当绝了这门手艺,只?造些无伤大?雅的日常炊具。
少女摩挲着深藏在袖中的短刀,她还没问过?裴景琛,这把刀究竟是从何得来?
她还没说?过?自己很喜欢这把匕首。
琴声悠扬,混杂着琵琶声和?女子低声的吟唱,进了西巷口,这是一个外来的戏班子。
戏班班主是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为人麻利爽朗,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