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霸气凛然,器度非凡的一国君王,全然无法联想,她过去也曾是个哭哭啼啼的软弱姑娘,我丝毫不信,而她恐怕料及我心思,轻皱了皱那对长眉,悵然道:?我十岁那年曾碰着个意外,不擅武术且懦弱的我,只得眼睁睁的望着娘亲遭人杀害,自个也险些丢了命,我这左目的鲜红,便是那时留下的。?
她指了指那盈满血红的左目,接着道:?无能为力的悔恨,和命悬一线的绝望,我深刻体悟过,故不忍见那孩子同我一般。?
这人实在过于慈悲,温柔,总将他人事儿摆在前头,这性格要在中原,定是吃人亏受委屈的,然她身为一国君王,却也使得国泰民安,深得人心。
?安儿!大事不好!你赶些来!?片刻,屠尉耆忽地由旁奔出,一见着阿尝便着急喊道,阿尝眼看不对劲,登时敛起悠容,肃然问道:?何事如此急迫??
?这儿不便说。?屠尉耆瞅了我一眼,轻蹙起眉,恐怕对我仍颇有顾忌,阿尝也心知我俩有所嫌隙,心怀歉意的望了我一会儿,我微微頷首示意,她才无奈道:?好,回殿里头说。?
发生何事会如此紧急?然我倒也不甚在乎他们国家之事,便自个悠间的四处去晃晃,用完晚膳后则回房里歇着,平时用完晚膳,我总会至外头楼台同阿尝间聊,有时也同睦儿或屠尉耆三人,然她今晚无有出现,恐怕仍为早些时候那事忙碌着,可不知为何,此刻我独个于房里,却是心思沉闷,直感觉这夜十分漫长。
孰料隔日,我一天未见阿尝身影,偶然遇着屠尉耆,他也仅是礼貌上打个招呼,丝毫不提及昨日发生了甚么,我本不大喜这人,便也不指望可由他那儿打听。
想想睦儿总会知道些甚么罢?我抱此一念,四处去寻着了睦儿,可她竟抵死不透露阿尝的事,恐怕被下了封口令似,这些个人俱是在搞甚么把戏?我不由有些不快,然无处宣洩,只得索然的回到房里。
?傅姑娘,你可终于回房里啦!?过了会儿,尹塘那廝敲了我房门道,见他难得面容正经,似是正四处寻着我,恐怕有甚么要事,我便让他进房细说,他张着那俊俏面容,蹙眉道:?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何事??
我摇摇头,然他竟趁机打趣我道:?你俩可不是成天都混一块儿,怎的你竟不知此事??
…………。
我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的接着道:?昨日邻国遣人于边境攻打楼兰,国王闻讯,当即亲自领兵抵御,虽说是成功大败敌国,可安归国王却意外受了重伤,今日便于寝殿中休养。?
原来昨日竟发生这等事情,阿尝她……受伤了么……?我一时难以置信,如此功夫了得的她,竟也会落得重伤休养的下场。
?傅姑娘,这一月期限也近了,不如就乘着这大好机会,赶紧执行任务罢。?
这话令我猛然想起自个来此的目的……刺杀楼兰国王。
如今我已和阿尝相熟,也是成了当初所谋略的,况现下武功非凡的她受了重伤,不失为大好时机,虽成事后便得回归中原甚是有些可惜,然本定期限就为一个朔望,不过提早个五日,倒也无甚么差别:?我明白了,就今夜去罢。?
用完晚膳,我便回房里准备,静待夜深人静之时,我捏出袖中的匕首把玩了番,许久无有动作,也不知自个身手是否有所逊色,我随手将匕首飞掷出,锐利锋刃刺入了壁面,随之,插于陶罐里的一朵艷红石榴花,悄然飘落于地。
当夜,我如先前所谋策,趁着阿尝……安归国王身负重伤,于夜间行刺。
至于长生药一事我早不放眼里,如此也可省下逼问的功夫,毕竟我俩已有几分熟识,我自是明白以那人性子,是无有可能将自个国家的机密给轻易洩漏的。
夜深人静,闐静无声,万籟俱寂,我一身墨黑衣袍隐入漆夜,迅敏身法穿梭于廊柱之间,不消多时,便由远于另一头的客室,来到了国王的寝殿,虽说我在楼兰这儿也生活了好阵子,和她也处的近,然这还是我初次到她的寝殿来。
我于一旁拐弯处观察了会儿,正欲迈步而出,却见一道身影由另一头走来……莫非给人发现了?
我不禁感到困惑,我对自个匿藏踪跡可有十足把握,现下屏息以待,更是堪如形影一般,若非对方武艺高深,无有道理会给发现。
我悄悄探出头瞧去,于微弱月光照映下,就见一高?身影立于寝殿大门前,那人正是国王亲信屠卫耆,现下这时辰,他来找阿尝作甚的?我不解的皱起眉,静观其变,他似是无有发现我,独个佇于门前欲言又止,如此踌躇了老半晌,终是探了口气,伸手轻敲了敲门,道:?安儿,是我。?
鸦雀无声,氛围凝重的彷彿冻结一般,里头人迟迟无有应声,该是已睡沉了去,只见屠卫耆对着门,低声呢喃道:?安儿,该说的俱已说罢……。?
那话音渐而弱下,因相距稍远之故,并非听的多清楚,我懵懂的瞧着那男子,也不知他独个在说些甚么,面上莫名的带着丝落寞神情,接着见他叹了口气,便又默默的离去。
说来,这二人之间彼此称唤的亲暱,他唤她一声安儿,好似疼惜小妹一般,而她也称他作屠哥哥,如同亲兄长般的敬重,瞧来似是凡常,可我却觉察出这其中蹊蹺……他对她,定是不仅有兄妹之情的。
静待了一会儿,我悄然跃出窗外,攀于树梢上头,偷袭怎可大剌剌的由门口入内?我还没有那般愚蠢,再怎的说,我毕竟也身为组织里头数一数二的刺客,不消多时,便由窗檯外一声无响的进入了国王的寝殿之内。
这寝殿规模,与中原帝王的寝宫相较之下显是小了许多,倒也称得上宽敞,可里头除去窗檯正前方的床榻,并无放置些甚么,我将目光瞧向了床榻,定睛一瞧,就见于棉软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那人,便是目标了。
我生长于刺客组织里,这双手早已夺去了不计其数的性命,世间非你死,便是我亡,如此残酷道理,我虽也明白是存有些谬误,可早已为杀人一事麻木,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待云雾遮蔽了月光,我运起自豪的无声步,掩藏气息隐于黑暗,一瞬便来到了榻缘处,与她相距不过咫尺,触手可及,只见她紧闔着双目,鼻息规律轻稳,面容瞧来沉静肃穆,我望着那张平静睡顏,脑中不由浮现了这二十多个日子里,与她相处一块儿的回忆,我虽总摸不透这人心思,可和她相处确是十分愉快自在……悼念就省了罢。
我捏出袖口里暗藏的锋利匕首,无有一丝犹豫的便将刀口刺下……。
永别了,阿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