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般喜爱,不如我给你生一个?」
「我俩怎生啊?」
「还不简单?到外头找个人,不就成了?啊,你不是还挺中意阿暮的?这下省得找了。」
「…………」
顿时察觉这是她给我擅自替她拦下大夫差事的报復,不过这玩笑可过分了些,不由瞪了她一眼,这才让她老实道歉:「抱歉,玩笑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俩这长生不老岁月,若是养个孩子,恐怕要比我们先白头临终。」我无奈一想,以我这番多愁善感,自是不乐于面对生离死别,即便非血亲,可要和亲如己出的孩儿天人永隔,会是多么感伤,只得将此嚮往作罢。
烟渚见我沉默许久,兀自陷入感伤,不知何时凑到榻边来,语带轻佻道:「我俩虽生不了娃,可生孩之事,倒还做得来。」
随着她话语落下,肩上忽地一股力道袭来,穹顶纵横交错的木樑登时晃入眼前,以及满面春风、笑得嫵媚的她。我不禁无奈笑道:「你这人啊……。」
虽说要同何暮道别也有些不捨,不过若再待上个几宿,这傢伙的脾气可要闷不住了。我将明早欲离开的打算告知何暮,这两年前后,他的心境许是有所转折,这回他不多做挽留,反而坦然的接受了与他阿姐分别。
「阿姐,不如来年秋节,咱们再来聚上一聚?」原来他是料想,我们会同这次一般再度来访,烟渚踌躇不定,我则劝说道:「正反何暮也知晓我们隐情了,你那三约现下也作废了罢。」
「雏鸟十日与亲别,阿暮你这孩子,都过去十年了,也该懂得自立啦!」烟渚皱着眉,拐着弯拒绝,我见她这态度,刻意唱反调道:「何时还说不准,但我定会拉着你阿姐回来看你的。」
「你怎的搞策反啊?」她难以置信的反应,令我俩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何暮便先前去应门。
「这时辰也有人来求医?大夫直是辛苦。」现下该是已过戌时,我望向窗外,果然一片漆黑。
「管他呢,交给阿暮自个去忙。」烟渚双手一摊,起身似是打算躲回药卢去,我苦笑了笑,然而何暮却是面色惶恐的奔了进屋来,大喊道:「是雨姑娘!」
既然是聂雨出现,为何会是这般惊惶反应,我俩顿时察觉异样,连忙赶至外头。
「雨姑娘?!」就见聂雨浑身是血,孱弱的倒在门口,我焦急的蹲在她身旁叫唤,她皱了皱眉,低声道:「清……泉姐……。」
「为何你伤成这般?风姑娘呢?」
「风姊姊她……。」还未说完话音便断,我和何暮焦心的望着她,烟渚探了探她脉搏,道:「还有气息,恐怕是力竭昏了过去,快给她抬到屋里。」
合力将昏迷的聂雨抬到客房,烟渚初步诊断了下,她纤弱身子虽是多处的伤,幸亏并无致命,而那一片片血跡,或许不是她本人的。
「既然她会独个带着伤回来,定是聂风发生了甚么,恐怕是离开这里后,遭遇了组织追杀所致。」我担忧聂雨状况,同时也掛念着聂风安危,可现下却毫无办法,只得静静的等待她醒来。
烟渚没有回应我的猜度,仅是于桌案前捣鼓着莫名的粉末,许是给聂雨调製些疗伤的药,一旁摆了枝翎羽箭,应是昨日传信飞矢,我好奇的欲伸手拿起,却给烟渚制止:「别碰!」
我及时收手,甫听她解释道:「箭端上涂有剧毒,小心别摸着。」
「这般凶险,你放这儿做啥?」既然有毒还直接放这?我困惑的问,她回望我一眼,淡然道:「研究。」
「不料这作大夫的,原来除了治病之药外,连毒药也得研究?」我半信半疑的质问,然她煞有介事的说明道:「那当然,许多人误食毒草、误嚐毒物,以为是得了治不得之病症,其实多是不慎中了毒。还有些大夫没那本事,不敢冒然解毒,只得断为绝症放其生死。」
「那你说说这涂的甚么毒?」
「天下剧毒之一,见血封喉,旦伤口碰着,非死即残。」听闻那箭端涂抹致命剧毒,不免庆幸昨日并无人触及,若非烟渚阻拦,我可要首当其衝了。而关于毒我正好想起一事,道:「忘了先前是否曾与你提及,我这身子是能免疫剧毒的。」
「好似有这回事。」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丝巾捏起毒箭,坏笑道:「不如来验证一番?」
「那倒免了,你自个小心别碰着。」我替她捏了把冷汗,见她小心翼翼的将箭包裹住,才松了口气。
「唔……这里是……?」一段间谈,聂雨终于转醒,我俩赶紧围上前关切:「这儿是烟渚的宅子,雨姑娘,你可还好?」
聂雨愣了会神,才缓缓开口道:「清泉姐,求求你……救救风姊姊。」
「发生甚么事了?你且慢慢说明。」我将她轻扶起身,靠坐于床榻上。
原来昨晚见了那封血书,聂风掛念独自居于长安城外的母亲安危,且担忧组织的追缉会牵连我们,便于天方亮起时离开此地,准备啟程赶往长安。谁料却在途中遇上组织刺客偷袭,经歷一番苦战,聂风与对方交涉,自愿回组织请罪,但求放过已身负重伤的妹妹。因此聂雨才会带着满身伤,用罄浑身气力回到这来向我们求援。
「叛逃者唯有死路一条,风姑娘这下恐怕凶多吉少了。」烟渚神色严肃,直白道出了现实,而向来好强的聂雨,也再忍不住悲痛,哽咽道:「我知道……但……我不愿风姊姊就这样……呜呜……。」
「无论如何,你这副样子,别说救人了,自个性命恐怕都直接赔了,只管养好伤再说。」
「可风姊姊她……要是再拖下去可来不及!」
「至少今晚先给我歇着。」见她强势态度,聂雨也只得乖乖躺下歇息,面上满是沮丧,我怜惜的安慰道:「你且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出风姑娘。」
她朝我勉强微笑,接着便耐不住疲倦、闔眼睡去。
留下何暮于此守夜,我和烟渚回到药卢,然而甫关上门,烟渚便凝着张脸,拉着我道:「我晓得无法阻止你,但我仍要郑重申明,那刺客组织实在危险非常,定会遇上各路高手,武功甚是高出你我,遑论救人了,咱们要想全身而退,恐怕都难如登天。」
「渚儿,我俩相隔百多年终于重逢,再有机会携手共度馀生,自是期望这美好日子能延续下去。」我凝视着她幽深双眸,牵起她的手,眼神坚定道:「可友人有难,我定是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也罢。」烟渚蹙眉一笑,彷彿早晓得我会这么说。只见她叹了口气,随后靠在我胸前,繾綣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怀中人微微发颤的身子,惹得我心疼不已,我轻抚着她柔顺墨发,过了半晌,才听她娇柔嗓音,低声道:「不准比我早死。」
「阿姐,你吩咐咱的东西,都在这了。」经过一夜整顿,替聂雨处理妥伤口,破晓时分我们便于宅子门口集合,何暮将一个墨色香囊递给烟渚,道:「咱会一直在这等你们平安归来的。」
他语气虽是平稳,可眉目间仍透露着忧心,许是为了让我们能安心出发的体贴,我微笑答道:「我答应你,我们定会平安归来。」
「平安是一定,然是否回来这儿,可就说不准啦。」我肘子轻推了下烟渚,她这才改口道:「阿暮,该说的,我早在两年前都告诉你了。」
她这般不坦率,令我和何暮不由会心一笑。
「再见了,何暮。」
「阿姐,清泉姑娘,雨姑娘,祝各位一路平安。」
前头等着我们的,会是何等艰难,我虽心知肚明,可比起胆怯,更心系着友人安危。我和烟渚及聂雨三人相互对视,随即开口道:「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