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寂已让人黑衣蒙面躲在不远处,只待两人骑马过去便杀过来。他是二品将军,又为着朝廷干了不少得罪人的事,被刺杀过多次,所以来这么一遭也不会让人心生疑窦。
宋娴慈见他嘴唇紧抿,轻声安慰:“没事,别担心。”
顾寂曾上过近十万人的战场,若败了便是城池失守,身死名裂。那样惊险的场景,给他带来的慌惧竟不如今日。他一双眸子望过去,见娇花般的妻子对他嫣然一笑。
他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害怕。
为何宋娴慈一个女子可这般轻易地让他心中防线大溃。
慢慢到了约定的地方,暗处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接着一队黑夜人持刀向他们冲来。
宋娴慈大喊:“保护将军!”
两个近卫并马场的下人都冲过来。宋娴慈与顾寂骑马而逃。
蒙面人紧追不舍,举刀向宋娴慈的后背砍去。
明明是事先定好的戏码,明明知道宋娴慈不会有性命之忧,顾寂却仍是下意识地一跃跳上她的马,护在她身后。
这一番冲动过后,顾寂脑海中浮现出长姐的脸,心中飞速权衡,最终在蒙面人反应过来犹豫着再度举刀砍下之际,将脸凑了上去。
宋娴慈感觉到顾寂跳到了他马上,怕他心一软今日便白忙活了,着急地回头,却见一道银光直直劈下,下一瞬自己脸上便被溅上几滴湿热。
她呆呆一抹,视线所及,是一处鲜红。
她浑身都抖起来,将他身子掰向自己,待见到他的脸,便连话都说不明白了:“你……你……脸……”
顾寂脸上,一道渗着血的刀痕自左脸延伸到右边眉骨,几乎横跨了他整张脸。
宋娴慈心里生疼,声音发颤得厉害,一行清泪落下来:“你这混蛋……傻子!”
顾寂却觉得庆幸,若伤的是宋娴慈,此时哭的便是他了,想想就觉得丢脸。
回了府,下人们见着将军脸伤成这样,赶忙打水的打水,找府医的找府医,通报的通报。
老夫人与吴顾氏那边听了后,吓得吴顾氏丢了账本就冲过来,老夫人也让周妈妈推着自己到主院去。
两人见着顾寂的脸,一个当场就晕过去了,另一个则脸色发白,几乎站不住。
晕过去的是老夫人。府上共男女两名府医,如今都在这儿了。见老夫人晕倒,宋娴慈忙让张府医过来,后者掐了掐老夫人的人中,又施了两针。
老夫人幽幽醒转,对宋娴慈颤声道:“阿寂鲜少去马场,为何今日突然带着你去了?”
宋娴慈艰难答道:“今日……日头好,将军便带我去马场转两圈。”
老夫人寒声质问:“去便去了。我且问你,我儿武艺高强,等闲人哪能伤他至此!可是为了护着你,才挨了这一刀?!”
宋娴慈无言以对。
床上,顾寂却在此时醒来,睁眼见到妻子跪在母亲面前,惊得不顾阻拦起身将宋娴慈扶起:“我知母亲担心。但要带她去马场的是我,不敌贼人的也是我,不干夫人的事。母亲别怪她了。”
老夫人气得发抖:“好啊,好啊。可你如今脸上挨了这么一刀,以后怎么见人!”
顾寂定了定,看向宋娴慈。
宋娴慈会意,福身行礼:“儿媳曾得过一张良方,对祛疤痕有奇效,应可一试。”
吴顾氏心里猛地一跳,直直地看着宋娴慈。
老夫人愣了愣,急问:“当真有效?”
宋娴慈点头:“娴慈不敢妄言。”
老夫人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这么骇人的一道疤,若是留在儿子脸上那就完了。她也是心里着急,这才迁怒了儿媳,若是能消那便没事了。
待将两人劝走后,宋娴慈偏头看向顾寂,低声道:“可还疼吗?”
顾寂脸上被缠了两圈,担心吓着她,便转过头去:“你都不怕被砍一刀,我会怕这点疼吗?”
“你不怕这疤消不了吗?”
“你说过……”
“我说你便信?若是我骗你呢?那你脸上可就真留了一条蜈蚣似的刀疤了。”
顾寂不回答了。
宋娴慈轻声问:“为什么替我挡了这一刀?”
顾寂低着头,第一次轻笑出声,但笑意只一瞬便止住,淡淡道:“因我怕疼。”
宋娴慈一怔:“这是何意?”
顾寂却是再不说话了,自顾自地上床躺在里边。宋娴慈在原地静了片刻,也跟着上了床,睁眼躺在他身侧。
直到兰堇来唤,请她与顾寂去用晚膳。
再是沐浴。
最后上床安歇。
两人都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月光穿窗而入,照出一室霜色来。宋娴慈忽道:“将军现在有力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