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慈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火光浓烟中两个男人身披湿漉漉的棉被冲进来,一个挺拔劲瘦,一个矮壮些。
是宁濯和陈浮。两人脸上绑了块浸了水的棉布,只露出一双被烟熏红的眼睛来。
宁濯见宋娴慈躺在顾寂怀中,两人在大火中面色安然,似是只要夫妇俩在一块,即便是死在此处也心甘情愿。这幅夫妻恩爱图刺目得让宁濯脚步停顿一瞬,才又提步过来。
顾寂看了眼面色沉沉的宁濯,犹豫片刻,将宋娴慈往陈浮怀中一推:“救夫人出去!”
宁濯眉头一皱,望着宋娴慈正想说些什么,宋娴慈却避开他的目光,低低吩咐陈浮:“快走!”
“哎!”陈浮忙将宋娴慈护在怀里往外跑。
顾寂直直盯着宁濯:“下官之命,便有劳殿下救一救了。”
宁濯不语,将他往自己身前一带便往外冲,一路上替他将火焰尽数挡住,也不让他碰到火烧落的帐布和木头,他自己却被一根着火长木擦着脖颈而下,重重砸落在肩上。
终于逃离火海。宋娴慈出来还来不及喘气,便急着回头去看后头的顾寂与宁濯。
陈浮在后头惊呼:“夫人!您的手臂!”
火势太大,陈浮虽也是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护着宋娴慈,却仍是让她的手臂被烧了一下。
宋娴慈自是被火燎伤的那一刻便知晓了,衣袖上那一截被烧破,黏在伤处,手臂传来阵阵灼痛,但她只觉自己能从里头出来已是万幸,哪能在意这点伤?
她只盯着顾寂与宁濯,见顾寂毫发无伤,心中略定,又微不可查地将视线移向宁濯,在宁濯脖颈上的那处狰狞的烧伤处停了一停,瞬间红了眼睛,见他们走近了,忙强逼着自己将视线挪回顾寂身上:“将军!”
一群军兵见到宁濯扶着顾寂出来,纷纷大喊“殿下”,围了上来。裴元帅像是也中了迷药,被人搀扶着哑声喊了宁濯一句。
宁濯即使是被废黜了,身边也不乏簇拥者。但此刻他却半点都欢喜不起来,因为那个让他心甘情愿从高位上走下来的女子,如今已是满心满眼都只有另一个男人,嘴里第一句也是喊的,也是那个人。
明明脖颈和肩部是被火烧后的灼痛,他却像是被丢进寒窖一般地发冷。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上下扫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一凝,定在她的手臂上,待看清她臂上的伤,一向温和的双眸瞬间便生了寒意,手上发泄似的一用力,将顾寂狠狠丢在旁边。
陈家兄弟忙去扶顾寂起来。顾寂抬眸去寻宁濯和裴元帅的营帐,果见他们二人的营帐也被烧了。他将目光移回来,想看看宋娴慈是否安好,然后便愣了愣,继而涌上无限心疼与愧疚来。
他明知比起陈浮,论体格论武力,宁濯都更易将娴慈毫发无伤地带出来,也明知宁濯肯为娴慈舍命,却还是凭着私心将妻子交给陈浮,以致她那么娇嫩柔软的手臂受了伤。
她该有多疼?
顾寂苍白着脸静站许久,忽然觉得,这一场大火燃出的火光,像是将他的阴暗与不堪,都照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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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被人带到了青楼◎
军医抖着身子过来,被宁濯往宋娴慈那边一推:“你先为这位姑娘医治。我这边可自己先处理着。”
军医哪敢不应,见宋娴慈无力走动,便让人搀着她进营帐。
宁濯挥退诸将士,去了另一个帐中,缓缓揭下面上的棉布,然后将披着的湿被解了下来。一个近卫为他解了外袍,露出被砸的那边肩膀;另一个去打了盆热水,拿了伤药和几块净布过来。
顾寂让陈家兄弟扶着自己跟过去。裴元帅也想过去看看,却被宁濯手底下的人搀着去了另一边医伤。
顾寂进去,见宁濯光洁修长的脖颈被撩出密密麻麻的泡,肩上红紫一片,低声道了声谢。他看到宁濯胸口起伏两下,似是有些不想理他,却仍是应了声“不必”。
顾寂忽然觉得宁濯与宋娴慈很像,即使再怒,也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宁濯出声问他:“方才你可看清楚了?我与裴帅,还有你的营帐都被烧了。”
“看见了。殿下认为是谁干的?”
宁濯张了张口正想回答,耳边却听到帐外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悉索声,他默了一瞬,改口道:“大皇子。”
“大皇子?”顾寂皱眉,“大皇子沉溺声色,应该没这胆识和野心。”
宁濯轻笑一声:“二皇子是圣上嫡子,能力出众,皇后又精明能干,多年前让一个低位嫔妃抢先一步生下圣上登基后第一个皇子已是恨得咬牙切齿,怎能容忍大皇子再踩在自己儿子头上?若是大皇子不浪荡些,哪还有命在。如今二皇子已逝,四皇子又有哑症,他只需杀了我,再推到颜旭头上,便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你和裴元帅,你们两个都拥立我,难保后面不会查明真相,今日便连你们顺道杀了,不仅永除后患,还能遮掩他的意图一二。”宁濯直直望入顾寂的眼眸,“顾将军,我如此说,你,明白了吗?”
说着,宁濯抬手,拍向顾寂肩头——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四下。
四皇子?那位有哑症的四皇子!
顾寂瞳孔骤然一缩,对上宁濯幽深的眼神,沉声道:“多谢殿下解惑,下官……明白。”
宁濯笑了笑,待听见帐外又传来一阵极细微的悉索声后,才松了姿态重新开口,似是随意的语气中却夹杂了一丝不宜察觉的认真:“此次重会,我瞧着顾夫人身子似是虚弱了些,这是为何?”
宁濯看着顾寂,在顾寂看不见的地方,一只修长的手微微攥紧衣袍:“镇国公于我有大恩,我今日所关怀者,是镇国公之嫡长孙女宋娴慈,而非曾与我订下婚约的宋娴慈。望将军莫要介怀。”
顾寂见他面色认真,语气坦诚,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无论是为社稷百姓还是为了顾家,他都只想拥立宁濯,可若宁濯对自己妻子仍有绮念,以后顾家定会有天大的祸事。他眉头舒展开来,话中也带了几分敬意与真心:“殿下与吾妇有年幼相识的情分,下官知晓。吾妇也曾向下官坦言,若殿下他日有难,定做不到置之不理。”
宁濯眼睫轻颤,却仍是平静地问他:“她真如此说?”
“是。”顾寂点头,“吾妇还说过,殿下仁德,即使他日复位,也必祝我们夫妇幸福美满,儿孙绕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