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慈踏进母亲的内室,将手里的食盒交给旁边站着的李妈妈,然后向榻上的苏氏行礼问安。
苏氏瞥了眼李妈妈手上的食盒:“这是什么?”
“鱼汤。”宋娴慈看了眼苏氏红肿的双眼,“母亲喝了或许能好一些。”
苏氏见李妈妈用眼神求问她要不要打开,淡淡道:“先放桌上吧,我缓缓再喝。”
宋娴慈垂眸静立不语。
苏氏看了眼女儿:“今日你婆母来了,说要纳宋娴姝为妾。”
宋娴慈抬头:“母亲是如何想的?”
“你也知道,我不想让冯氏的女儿过得太好。”苏氏盯着女儿,“你要是看重我这个母亲,就让她嫁入顾家当姨娘,以后看你的脸色过活。”
苏氏小心地掩下眼底的希冀,轻声道:“你若答应我,我们以后就好好地做母女。我会给你亲手制冬衣,为你做鞋子,经常去顾家看你,给你撑腰。”
若你答应,我就信你将我这个母亲看得比你祖父母的教诲和手足之情更重,信你仍将我看作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只有你抛下自己看得极重的体面和自尊,向我低头,我才敢信,不管我对你做出什么事,你都会爱我这个母亲,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那么,我愿意为你退一步,放过冯氏,放过她的儿女,甚至可以给宋娴姝找一个好夫郎。
屋内一片死寂,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宋娴慈艰难开口:“母亲,我不想与人共侍一夫,更不希望与我共侍一夫的是我妹妹。”
苏氏像是没听见似的,重复着方才自己说的话:“你答应我,我们就好好做母女,好不好?”
“您要亲手往我房里塞妾室,我还怎么和您好好做母女啊!”
“你不愿意?”苏氏忽然大笑一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那你也拦不住了。你婆母要给你夫君纳妾,你还能拦着?”
宋娴慈只觉寒意入骨,颤声道:“我是您亲女儿!”
“对啊,亲女儿。”苏氏笑得越来越癫狂,“我们真是亲母女。我当初生不出儿子,你如今也三年不能生,岂不是一模一样。可你既对你父亲纳妾视若无睹,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却又是另一种说法了呢?”
宋娴慈脸色发白。
苏氏忽然温柔下来:“你为了护着宋娴姝,半点不顾被她娘毁了的我。那我便让你的好妹妹,把你也给毁了吧。”
宋娴慈身子一颤,被兰瑾和阿涓紧紧扶住了才不致瘫倒在地,声音哽咽:“母亲……”
“滚——”苏氏随手抓过枕头狠狠朝宋娴慈脸上丢去,被阿涓一把抓住了。
宋娴慈脑子一片浆糊,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双足沉得挪不动步子,被阿涓半拽半扶地带了出去。
怎么走到宋府门口,怎么上的马车,又是怎么回的顾家主院,她浑然不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宋娴慈感觉身上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刺痛,才渐渐回过魂,呆呆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是个太医。
宋娴慈抬眸,见屋内挤了一堆人。
顾寂连同顾老夫人、吴顾氏、顾宁都远远跪着,还有一个玄袍青年站在自己面前。
宋娴慈揉揉眼,看清楚那人的脸,猛地起身下床就要磕头:“臣妇叩见——”
宁濯身边的肖公公见状险些尖叫,一个滑跪过去搀住宋娴慈,止住她下跪的动作。
宋娴慈被扶着重新躺上床:“陛下怎么来了?”
宁濯对着她时从来都是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此刻脸色却黑得吓人,盯着她看了很久,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要喷涌而出,却强自抑下。他并不回答,只是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转过身,对着跪在地上的顾家四人,声音极其冰冷地说道:
“肖玉禄。”
肖公公恭声应道:“在。”
“传朕口谕,顾家忘恩负义,薄待儿媳——”
“陛下!”一道清泠的女音突然打断他。
宁濯像是被这道声音震碎了脏腑,胸口跟着发疼,回头看着娴慈。
宋娴慈低声道:“将军守护大昭多年,又有从龙之功,顾家纳妾一事即便传出去旁人也不会说顾家有何大错,何至于惹得陛下因此问罪顾家。到时候恶言恶语只会落在臣妇身上。”
宁濯看她良久,沉声说:“那你和顾寂和离。”
宋娴慈垂眸。即便和离也不该由宁濯开口,否则文武百官该怎么想她和宁濯。她的名声毁了不要紧,宁濯是皇帝,不能让他和这种悖逆人伦的事情扯上关系。
于是她轻声道:“此乃臣妇私事,还请陛下莫再插手。”
宁濯听罢脸色白了又白,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你心悦顾寂,所以既不愿我问罪于他,又不愿与他和离,对吗?”
宋娴慈咬牙止住否认的话语,沉默下来。
宁濯满心冰凉,闭眼吸气,猛地转身往外走,然后在门口蓦地止住,冷声道:“朕曾受老镇国公所托,需护宋大姑娘安乐一生。顾将军,顾老夫人,好自为之。”
顾老夫人一抖,险些晕过去。顾寂稳稳扶住自己母亲,恭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