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峦不一样,她是在宫外长大的,而且她是个女孩子,容貌不错又头脑灵活,好好筹谋她的前途比八宝广阔,有许多更轻松更稳妥的路可以走。
可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阿峦给的答案笃定而简单。
“对啊。”
人人都能说出很多漂亮话出来,但事关生死,哪怕只是漂亮话,也足够震动心神了。
谢峦枝其实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将来有心人就一定不会注意到这里,不会往她买的吃食中添一些什么东西,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但也不是没有的。
但她必须豁出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朱炯是一个多难打动的人。
上辈子是一个多月的生死相依才换来了朱炯对她的信任,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你不害怕么?”朱炯问,“万一有毒,你会死。”
死啊,谢峦枝心中轻叹,也不是没有死过一次,如果真的逃不过便罢了吧。
“那就当是回报殿下了。”
“回报我。”朱炯问,“你有什么要回报我的?”
有很多很多,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好好活着,北棘狼子野心,她希望远成府的悲剧这辈子永远不要再发生了……
谢峦枝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趁机问到:“如果殿下心中真的过意不去,不如答应奴婢一件事吧?”
“什么事?”
“假使奴婢不幸真的被歹人所害,请殿下帮我寻一寻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
“我的生母是我父亲的婢女,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我父亲转送给了一个姓周的商人,从此天涯漂泊再无相见,后来她托人给我送过一次口信,说她又生下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谢峦枝缓缓地说:“从小在谢家,我的父亲无视我,我的兄长欺辱我,唯有祖父待我亲切,如宝似珠,可是祖父现在也不在了。”
“他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真的很想寻找到他,日后若有机会,殿下可以帮我么?”
“他与你并不同父,你怎么知道他会与你一条心?”
谢峦枝说:“至少我们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相信阿娘,阿娘会教导好他,告诉他我这个姐姐的存在,让他尊敬爱护我。”
“何况血脉相亲是人的天性,兄长那里我已经死心了,唯有这边……在真正寻找到他知道他是否可靠之前,至少我可以抱着一丝希望……”
“我明白了。”朱炯平静地说,“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答应你。”他补充了一句,“不用你死。”
诶?这样……就答应了么?谢峦枝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再剖白内心一阵的。
在她的印象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朱炯并不是个体贴的好主子,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冷酷。
看着谢峦枝惊讶多过喜悦,朱炯问:“你不高兴?”
谢峦枝赶紧摇头,“没有。”
“你买的东西似乎都和吃的有关,你很在乎我吃饭的事情?”
“当然,力量可以慢慢积蓄,时间也可以慢慢等待,唯有身体,一旦出问题再没有挽回的机会,殿下现在这样常年吃不上热的,胃很容易留下顽疾的。”
“而身体不好呢,则心情自然也不会好,殿下心情不好,我……”
“你什么?”
“我和八宝公公也会跟着心情不好。”
上辈子便是这样,朱炯的胃病时不时会发作,而每每发作,他的脾气便会差上几分,更加严厉苛刻,将臣工们吓得战战兢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影响了你们的心情?”
“殿下怎么能这样误解。”谢峦枝以一种夸张的语气玩笑地说:“奴婢只是先殿下之忧而忧,后殿下之乐而乐,殿下就如同这明泽堂的天,若是晴空万里,我们底下人自然晴朗,若是阴云密布大雨连绵,我们自然也不得欢颜。”
朱炯移开目光不再看她,“阿峦,十个八宝叠一起也不如你拍马屁拍得生动流畅。”
恰在此事八宝进来了,他没有听到前面的过程,一脸不明所以。
“可能是种本能吧。”谢峦枝尴尬地笑两声,心中腹诽,若非为了讨好他,自己何必如此劳力又劳心。
朱炯的心中冒出一个念头,阿峦讨人喜欢的本事的确很厉害。
不知不觉到了朱炯要重新开始课业的日子了,皇帝所派的老师也到了,和上辈子一样,还是庄品茂。
为了防止骄奢之气蔓延,让皇子们养成艰苦治学的习惯,皇子上课是不能有宫女太监在旁边伺候的,谢峦枝退出房门站在门口,听到庄品茂在考问朱炯之前的课业进度。
方奇帮他打的基础不错,朱炯本人又是天资上佳的,所以虽然有三年的功夫耽搁,但课业的进度并没有拉下很多。
“看来殿下四书和诗已经通读,那下官便从《尚书》和《汉书》开始讲吧……”
谢峦枝占了位置的便利,将屋内的讲课声听得一清二楚,她闲来无事,便蹭着朱炯的光一起听庄品茂讲解。
庄品茂学问极佳,又不是迂腐酸儒,讲起课来深入浅出引经据典,明明是很枯燥的内容,被他将来却有娓娓动听之感。
庄品茂能力计谋都是上佳,上辈子是代王一系的重臣,在朱炯登基后同样受到了重用,许多人说起帝师都会直接指代庄品茂,而直接忽略掉曾经的方奇。
谢峦枝对庄品茂的感官极其复杂,在她刚刚进入工部任职的那时候,有一次她遇到点麻烦被人刁难差点饭碗不保,是路过的庄品茂帮她仗义执言出言解围,那时候她对庄品茂很是感激敬重。
可是后来她第二次进京,担任御前承旨的时候,她敏感地察觉到庄品茂对她有着掩藏很深的敌意,甚至好几次她都隐隐约约在一些事中看出了他插手的痕迹,似乎是想将她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