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精致面孔如同冰冷的雕塑,黑眸深沉如墨,照不进光亮。
卡洛斯见过的雄虫大多被娇养长大,或是张扬或是明媚,少有这样的冷淡气质。他难得多投过去一眼,才点击接收档案。
他的身后展开一对血红色虫翼,表面泛着冰冷而坚硬的色泽,边缘处则薄而锋利。翅翼扇动,在木南星荒凉的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亚雌猝不及防,被灰尘迷得睁不开眼。待风声平复,上将的身影早已消失。
宁宴在轻微的颠簸中苏醒,却没有立刻睁开眼。
耳畔是飞行器行驶中轻微的轰鸣声。不知是迷药的副作用,还是雄虫受惊后的不良反应没有消退,宁宴的后脑疼得厉害,四肢依然酸软无力。
那名军雌几番筹划,甚至公然在雄保会办事处内将他劫走,目的自然不是要杀他。
军雌绑架雄虫,还能为了什么。宁宴就算不是虫族土著,也清楚答案。
“阁下,您醒了。”
死寂中忽然插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军雌的耳力绝非雄虫可以设想,或许就在宁宴醒来的一瞬间,对方就通过他呼吸节奏的变化有所觉察。
闻言,宁宴也不再掩饰,眼睫微微一颤,随后睁开。久不见光的眼睛被忽然涌入的光线刺痛,泪意隐隐,片刻后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目之所及是一间狭小的房间,看布置应该是个车厢。他正躺在一张小床上,身上披着薄被,头顶空间狭小,目测只能供他堪堪坐起身。
那名军雌坐在床尾的地板上,面容逆着光不甚清晰,高大身形蜷缩着,身后车窗外是飞速后退的模糊背景。
军雌撑起身慢慢向他靠近,身形轮廓从车窗外刺目的天光中脱离。
宁宴因而看清了他的模样。
不同于在雄保会资料上看到的几张照片,军雌的五官显得温和,让宁宴隐隐觉得眼熟,眉目间却萦绕着一股癫狂痴态,驱散了原本的无害气质,整张脸分外诡异。
一线白光在脑中闪过,宁宴的瞳孔因惊诧而不受控制地微张。
是他?!
宁宴终于捕捉到了那总是被自己忽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记忆碎片。
面前这张脸,是他穿进虫族后,睁开眼见到的第一只虫——
那个把宁宴从医院走廊里强行抱回、又被他签署谅解书的护士虫。
“是你?你为什么……”
勉强挤出几个沙哑字音后,宁宴的喉咙便干涩得发不出声。
军雌听到这句话,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粘稠的视线如有实质,牢牢附着在雄虫苍白的脸上:“阁下,您还记得我?”
军雌脸上的笑容进一步扩大,几乎是急切地贴到宁宴跟前:“我就知道,您果然不会忘掉我……”
他的颈间围着一条围巾,是为了掩虫耳目,遮住扩张的虫纹。但此刻周围只有他们两虫,动作间围巾的一端滑落,隐隐露出其下的暗色纹路。
宁宴下意识绷紧肩背,飞快移开视线。
军雌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被您的风姿打动了。只是您一直抗拒雌虫,所以我一直不敢靠近。”
“直到那次在医院,我忍不住抱了您,也做好了被雄保会带走的准备,但等到的却是您的谅解书……”
说话之间,军雌渐渐从床尾挪动至床头,却始终半跪在地上,一手虚虚地搭在床沿,除此之外不敢更进一步,只能贪婪地用目光描绘雄虫的轮廓。
“您已经不厌恶雌虫了,对吗?”
他的话头陡然一转,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哀哀地仰视着宁宴:“既然您愿意让其他雌虫听到您的声音,愿意回应他们的话,又为什么不同意接受匹配?”
“明明只要您点头了,我就是最有可能成为您雌君的虫!”
军雌的情绪激动起来,青绿色眼瞳收缩又扩大,隐隐有变成复眼的倾向。
“不过没有关系……我会带您去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他一把攥住了雄虫放在被子上的手。
宁宴自清醒之初短暂的慌乱后,便强自冷静下来。他看出军雌的精神不太正常,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顺从地倚在墙上,一副胆小又柔弱的模样。
伤痕累累的掌心被对方一握,传来细密的疼痛,他下意识地甩开,将手缩回身前。
军雌顿时被这个躲避的动作刺激,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他原本半跪在床前,双肩微耸。宁宴眼睁睁看着一双青色虫翼从对方的肩胛处抽生出来,迅速展开,将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压得更加逼仄不堪。
翅膀花纹繁复,布满细鳞,将倾泻的阳光滤成碧色光点。
宁宴却只觉得一阵眩晕,童年时的恐惧与此情此景重叠。他原先表现出的虚弱只有三分是真,如今猝然看到军雌虫化的迹象,雄虫的易受惊体质立刻给出反馈,手脚发冷,无力感顿时加剧。
宁宴握紧了袖中藏着的玻璃碎片。
在准备直播台本的时候,宁宴搜集了大量精神力相关资料,也顺带着对军雌的虫翼有所了解。
虫翼在放松的时候是柔软的。但当军雌进入战斗状态后,他们的翅膀便成了身上最坚硬的部位,不仅能够帮助军雌在空中肆意飞行,还可以化作锋利的武器,在转瞬之间割断敌人的咽喉。
但是,在虫翅与肩胛的连接处,是一块能够伸缩自如的软骨,比眼珠还要脆弱,其上却只有一片细麟覆盖,起着聊胜于无的保护作用。
那是军雌的阿喀琉斯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