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休伯格叛乱到现在,皇家护卫队在元帅府外已经驻守数月。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褫夺哈雷尔家族的荣誉和职权,但哈雷尔元帅本虫被禁足在府中,诸多事宜无法亲自出面,对帝都星的风云诡谲的形势鞭长莫及。不少从前依附于哈雷尔的势力见风使舵,纷纷倒戈。
经过第一次部分换届议员投票,卡洛斯已经旗帜分明地同温斯特站在同一立场上。虫帝批准了他出兵第七星系的行动,自然也清楚他的动机。
虫帝的默许,遵循了皇室一贯不干涉各派系斗争的风格。但在长期被禁足的哈雷尔元帅看来,就是虫帝彻底打压哈雷尔一族的信号。
在这个紧要关头,毫无征兆研制成功的芯片,无疑是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宁宴正凝神细想,忽然听见一阵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房间内颇为毛骨悚然。他猛地抬头,立刻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防爆门却没有任何变化。
宁宴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听出声音从盥洗室中传来。
更准确的说,是来自盥洗室的天花板。
宁宴在屋内飞快扫了一圈,实在没发现什么能够防身的物件,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摩擦声断断续续的,在宁宴推开门的瞬间倏而停下来。
天花板上是一个页状金属挡板,此刻往一侧偏移些许,露出一片空隙。
宁宴站在门边,仰头紧紧盯着那处,无声僵持着。
片刻后,一只沾满灰尘的手伸了出来,握住挡板边缘。
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或许是因为卡得太紧,里边的虫半天没能把金属挡板移开。宁宴脖子都酸了,不绝于耳的刮擦声之下,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眼见着那条细缝终于变成足以容纳一虫出入的空间,宁宴屏住呼吸,后退一步,握住门把手,打算将来虫锁在卫生间,能困一时是一时。
上方却没了动静。
宁宴一手握拳,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指甲深深陷入皮肤,就在即将刺破皮肉之时,洞口处垂落一缕浅棕色的卷发。紧接着,里面的虫冒出头。
宁宴看见一双亮红色的眼睛。
两只雄虫的眼中都盛满警惕与不安,一个躲在门后,一个藏在天花板上,面面相觑,随即双双松一口气。
“宁宁!”
波昂脸上灰扑扑的,神情万分激动,又不敢高声说话,只得压低声音:“你还好吗?”
“我没事。”找到同伴的感觉让宁宴心中安定不少,他快步走进盥洗室,望着天花板上的波昂,“你这是……从里面爬过来的?”
波昂扒着边框张望一圈:“关押我们的房间应该是相同的格局。我就在你隔壁,沿着通风管道转了两个弯就过来了。”
“……通风管道?”
从盥洗室内的构造来看,确实是比较老旧的设计。宁宴喃喃一声,想到了什么:“能从管道里逃出去吗?”
“按理说会有通向外界的开口,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波昂挠挠头,棕发瞬间染上一块灰,“我在过来之前,先往反方向去了一个空房间,应该是个临时储物室,里面放了几箱营养剂和换洗衣物。我们俩的终端保护壳在那里,本体肯定被他们带走了。我担心随时有虫过来,抽了几管营养液就钻回管道里了。”
他把上衣口袋往外扯了点儿,向宁宴展示里面装着的营养液:“多了也装不下,不方便行动。”
宁宴着实被波昂的行动力震惊了。
他沉默片刻,捋了捋脑中的思绪才开口:“部门内有将近二十名研究员,哈雷尔肯定不会提供这样的居住条件,想必只是把他们抓去继续精神力研究。”
波昂问:“收走终端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为了防止我们泄密吗?”
“波昂,我们是雄虫。”宁宴叹了口气,嗓音发涩,“你觉得,我们会被用来做什么?”
波昂被他凝重的语气吓了一跳,继而不知想到什么,神色由懵懂转为惊惶。
“管道还能通往别处吗?”宁宴望着他,“就算逃不出星舰,我们躲在里面,说不定能拖到帝国的军队赶来。”
“管道很长,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波昂回头望一眼身后无尽的黑暗,咬牙道,“你说的对,我们先试着往外走。”
宁宴按照波昂的指导,踩着洗手台爬进通风管道。刚稳住身形,波昂便扑过来抱住了他。
“宁宁,我害怕。”波昂小声唤着宁宴,带着些许鼻音,“组长他们会不会出事?我听到了枪声,有虫见血了。”
宁宴轻轻去拍波昂的后背,宽慰道:“放心,研究员对哈雷尔来说有利用价值,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波昂眼中忧色不减,语无伦次:“是这样吗?可是汉克叔叔怎么会是叛徒?芯片也被抢走了,大家辛苦了这么久……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宁宴的动作停滞一秒,才继续,“再不济,也只是没能逃脱成功,被哈雷尔的虫抓回去,他们还不至于对雄虫动手。哈雷尔的动作这么大,陛下会举帝国之力追击。叛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迟早会被剿灭。”
波昂吸了一下鼻子:“真的吗?”
宁宴内心的想法并不似口中所言这样乐观,但他的语气却很笃定:“真的。”
波昂安心不少:“那就好。我们出发吧。”
管道内的空间对于雄虫而言能够弓着身子行动。
转过一个弯后,本就微弱的光彻底消失,管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宁宴只能听见衣料的摩擦声。
片刻后,出现了一个岔路。
身后波昂问:“我们要拐弯吗?”
“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是一片漆黑。如果星舰还没有启航,面向星港的一侧多多少少能够看见灯光。”宁宴背靠着管道的侧壁坐下,抬手揉着膝盖,“你可以分清我们相对于房间的方位吗?”
波昂听懂了他的意思,思索片刻:“我知道了,往右拐。”
他们一前一后地沿着管道往前爬,遇上拿不准的岔路口只能碰运气,统共不知走了多少弯路。
黑暗让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参照。前方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膝盖和掌心逐渐传来胀痛。不知过了多久,又转过一个弯,视野倏而亮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