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离开了柳树胡同,李玉芬这才悄悄问盛国强:“刚才在屋里出什么事了?你脸色那么难看。”
盛国强道:“大伯说,已叫人去米国找姑姑了。”
李玉芬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看了走在前面的盛爱国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怨恨。
……
盛河川说托了外交部的人找柳茹慧,还真不是说假话。盛景的身世如同鱼刺一样鲠在他的喉咙里,不弄清楚他不甘心。
他本来以为会很难,毕竟隔了十几年,米国又那么大,想找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结果四月份的时候,外交部就传来了好消息,说找到盛茹慧了。
盛茹慧跟亲人离散后的经历,盛爱国跟盛河川说过。
盛家小有资财,还算是书香门第,盛河川能上大学,盛爱国和盛茹慧也都上过中学的。只是盛爱国读书不行,只读了一年初中就回家了。
当时还处民国,盛家长辈的打算,是读书厉害的盛河川在外谋事业,如果能当官最好,不能当官到机关里做个职员也挺好;而盛爱国则留在家里打理家中生意。
而盛茹慧上了新式的学校,能嫁给盛河川的同窗、同事最好;没合适的人,也可以在家乡择一青年才俊。总之新式知识女性在婚恋市场还是比较吃香的。她长得漂亮,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结果战乱一来,所有的计划都乱了。一家子离散,父亲被炸死,二哥跑散了,盛茹慧跟着母亲一路南逃,在途中遇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女仆,四人一路扶持逃到沪城,在那里找到了妇人的儿子唐宣文。
盛茹慧本想在沪城呆着,看看战况再回北城去,但战火烧过来,大家都往南逃,她们只能跟着唐宣文一家继续往南逃,最后跟着一批逃难的文化人去了桂城。
盛母身体本就不好,逃难途中一直硬撑着,到了桂城就坚持不住了。
丈夫去世,二儿子在逃难中不知所踪,大儿子在北平读大学,战乱一起也不知是生是死,自己一死就只剩女儿孤零零一个人。
一路逃难的过程中,她也看出了唐宣文和唐母都是好人,便把盛茹慧托付给唐家,溘然长逝。
当时盛茹慧刚满十五岁,不能成婚。唐宣文二十一岁,战乱前刚刚大学毕业。
北边的战火一直不熄,他便在城里报社找了份工作,盛茹慧也找到一份小学教师工作。在盛茹慧十八岁那年,他们结了婚。
抗战结束后又是内战,他们就一直在桂城呆着,直到内战结束,新中国成立后,唐宣文跟兄长联系上,才于五零年回了北城。
◎我跟方旭泽在城西租了房◎
唐家是钟鸣鼎食之家, 战乱前几年,唐老太爷就让大儿子一家带着大部分家产出了国;二儿子病重, 不能远途跋涉, 就滞留在了国内。
后来唐父病故,唐老太爷料理完后事后也买好了船票,打算在三七年十一月带着二儿媳妇和二房的两个孙子也出国去, 结果七月就发生了战争。
唐母当时南下除了去沪市接小儿子,也想回一趟姑苏的娘家。不料滞留桂城十数年之久。
幸好一家子平安,战乱起时唐母的大儿子唐宣贤带着妻儿和老爷子往西跑, 后来又一路南逃, 去了港城。
内战结束后国内状况不明,他们本不欲回国,只托人打听唐宣文母子的消息。可唐老太爷身体不好, 病逝前想落叶归根。
唐宣贤把妻儿留在港城, 自己带着老爷子回国,并与母亲、弟弟团聚。不过他们没有回北城,而是留在了沪城。
回国后老爷子身体渐好,唐宣贤把祖父托给母亲和弟弟照料,自己回了港城。老爷子于五五年病逝。病逝前,一家子回了北城。
盛茹慧是跟着婆婆去姑苏探亲时遇见的盛爱国,当时他改名叫盛民生。
盛家原是小地主, 建国后土地收归国有,盛爱国担心被批斗,不敢回乡,改名换姓在姑苏下面的一个小县城里过活, 并娶妻生子。他因为有初中文化, 还进了当地的政府机关, 当了一个小科员。
唐家原籍北城,在北城和沪城都有诸多产业,本应该是民族资本家。但唐宣贤回国后把绝大部分的房产、铺子、工厂都捐给了国家,只留了北城一处四合院和一个工厂的部分股权、沪城的一幢小洋房和百货公司的部分股权。
他离开后,唐宣文以小业主的身份做了沪城百货公司的经理,经济上十分宽裕。
见到二哥后,盛茹慧还给了一些钱给盛爱国。在唐家搬去北城时,她问过盛爱国后,把他们一家子都调到了北城,还给他买了一处宅子。
唐大伯在米国经营得不错,一再催促唐家兄弟去米国接任另一半家产。唐宣贤便连催促弟弟去港城与他汇合,再一起去米国。
可要走时,盛茹慧怀了身孕,胎相不稳,唐宣文就拖到了妻子生下孩子,孩子满两个月,这才去港城与唐宣贤汇合,转道去了米国。
盛景听完这上述情况,没什么情绪地问道:“这些都是环化胡同那边的人跟您说的?”
“他说过,我后来也派人去查过。”盛河川道。
他对盛景的身世有疑惑,自然不会盛爱国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为盛茹慧把盛爱国调到北城时,给他安排的工作不错,在工厂的财务科做科长,还给他买了处院子。可盛茹慧一离开,盛民生就把名字改成了盛爱国,还把原来那个四合院卖了,自己调到了另一个工厂里做工人,半年后又调了一个工厂。单位是一个不如一个。
就这个问题,盛河川问过盛爱国,
盛爱国的解释是盛茹慧当时把他安排在唐家的工厂里,因为亲戚关系,他挺受器重。结果唐宣文和盛茹慧一走,他就受到了排挤,新调来的厂长容不下他,他只好想办法调走。后来调的那个工厂也不好,也受排挤,他只得再调,最后到了鞋厂。
鞋厂不大,人也不多,人际关系简单,他呆着舒服,而且做技术工是凭技术吃饭,不受气。他就一直留了下来。
盛河川一直怀疑,是不是盛爱国换了孩子心虚,担心盛茹慧发现孩子不对杀个回马枪,这才赶紧调走,又卖了四合院,搬去了别处,最后才搬去了环化胡同。
见盛景听他说完那句话就不作声了,盛河川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玉芬和盛国强夫妻俩对三个孩子的态度如此反常,以盛景的敏感与睿智,盛河川觉得她应该是猜出了什么。
可盛景对此事从来不过问,刚才听到盛茹慧的事时连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如果盛景什么都不知道,那自然是等盛茹慧回来后,弄清楚一切再说。
否则事情不是他猜测的那样,或盛茹慧完全不觉得被调换了孩子,觉得她养大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那不如一开始盛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免得又受一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