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十分乖巧地离开了,她听舅舅的。
她相信他的能力,总能周旋出来。
萧靖刚从热烘烘的桑拿房出来,身上没穿太多厚衣,只披了一件大氅。他不想在院子里多说话,一支箭似的就要冲去温暖的屋子里。他留意到晋武帝擦了好几回鼻涕,好像冻得要犯感冒。
他问孟冬:“你没请父皇进屋吗?怎么就让父皇在外面受冷呢?”
孟冬自认失职,却是晋武帝先回答:“是朕要等你的。”
皇帝的表情很臭,鼻子很痒很想打喷嚏,他这会儿都后悔死了。
要是他知道太子一洗就是一个时辰,他打死都不要在院子里吃西北风。可是话都说出口,他都等了两刻钟,总不好临阵退缩。所以就跟较劲似的,他等啊等啊,终于把太子给等出来了。
结果……
皇帝在外头喝冷风,太子在里面热快活?
这位大晋的天子想要骂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下一秒,晋武帝发现没天理的地方还多着呢。
太子不仅在桑拿房里快活,在生活起居的宫殿里也很快活。司马炎一进屋就发现不对,太子的宫殿十分温暖,简直热得跟夏天似的。这么一冷一热的刺激下,司马炎的鼻子更痒了。
“哈嚏——哈嚏——”
萧靖很贴心地送上自己干净的帕子,还给亲爹兑了微微烫口的温开水。热水流过了喉咙,晋武帝的感觉好多了,多喝热水并不是荒谬之谈,对于感冒初期而言,确实能让人舒服很多。
但身体上舒服了,不代表心里舒服。
晋武帝看着太子,越看越不顺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他觉得屋子里温暖得过分,比他的明阳殿还热,张嘴就是批评:“太子贪图温度,怎可如此豪奢?这得烧多少炭火才供应得起?”
司马家不穷,但晋武帝就是想要找个理由教训儿子。
太子的东宫竟然住得比皇帝的住所还暖和?
这个败家子哟,崽花爷钱不心疼啊。
“回禀父皇,也没烧很多炭,都还在分例之内。”萧靖怕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儿臣的火炕能降低热量消散的速度,从而让房子更加保温。父皇别看这宫里暖和,其实用的炭不算太多。”
晋武帝没听懂,以为儿子在狡辩:“什么火炕?朕听都没听说过。”
萧靖把亲爹拉到待客的炕上,本来就是建来冬天招待客人的,是占地面积将近二十个平米的大炕。火炕发热的温度烫得晋武帝的屁股都要坐不住了,人就要有从炕上弹起来,谁知被这个臭小子一把按在原地。
“莫慌莫慌,这个火炕正是会热的,父皇在屋里可有闻到一丝烟气?火炕就是在地板下埋的烟道,让烧炭的烟气裹着热气,从整座宫殿下流过,这样烘得上面都暖洋洋的。”
“竟有这种神物?”
晋武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把手掌贴在炕上,虽然隔了一层被褥,但明显能感受到底下有热源散发开来。他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发现太子种了许多绿植,生得葱葱绿绿,一派生机勃勃。
不像室外,因为天气太冷,好多花草都干枯冻死了。
通过这几盆植物的长势,晋武帝估计太子的火炕已经烧了不止一天两天,不然植物不可能养得这么好。既然太子还活蹦乱跳的,那就证实火炕的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
“这盆是什么?”
“父皇,是儿臣发的黄豆芽,看着这一茬比手指还长,应当是能吃了。”
“这个叶片空心的草呢?”
“父皇,是儿臣种的葱,蒸鱼和蒸鸡的时候可以放点葱,香啊。”
“还有这个用筒子盖着的是什么?怎么叶片那么黄?”
“父皇,是儿臣种的韭黄,就是韭菜焖黄的,炒鸡蛋很香的。”
晋武帝问了一轮,老脸都红了,不问不知道,原来这几样绿植都是常吃的。豆芽、葱、韭菜他都知道,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原生态的。
往日吃饭的时候,都是厨子们切好烹调好的,作物的原型长什么样子?
皇帝还真的从不关心这些问题。
太子也真是的,种这些做什么?
种个兰草香桂,那才叫高档大气上档次。
司马炎摇了摇头,为傻儿子的土味审美感到崩溃。不过太子还不算无可救药,因为晋武帝发现了一棵挺眼熟的植物,是他的心头好,他想要带回去自己养着玩。
“这是野生的兰草?这一棵真大真肥啊!”
“父皇,这是蒜苗,你吃面时候嚼的蒜瓣,就是它的根。”
萧靖觉得好笑,晋武帝居然连蒜苗都认不出来,比何不食肉糜的司马衷好不了多少。
不然两人怎么会是父子呢?
在生活常识上,都是一样的天真,一样的匮乏。区别在于,司马炎有一个好脑子,而司马衷是天生愚笨。
此时的萧靖,压根忘记自己之前把蒜苗混进去兰草,狠狠地坑了亲爹一把的事情。他见亲爹的神色有些不好,还以为皇帝没认出蒜苗,因此觉得丢人。
晋武帝越看蒜苗越觉得不对劲,他急着追问道:“太子确定,这就是蒜苗?”
“就是蒜苗啊。”萧靖扯了两根蒜叶下来,递了过去,“父皇你闻闻,可不就是一股蒜味的?”